不過睡前服了一顆,半夜裡淩池便覺得懷中的曲墨整個人都在散發著熱氣,身上也出了不少汗,再去診脈,竟發現受損的經脈與丹田正在漸漸修複。這般奇效,便是一天一顆,也至多三天就能恢複如常,再行運功動武了。
“好熱……”口乾舌燥地睜眼坐起身,曲墨反手擦著額頭與脖頸上的汗,熱得渾身難受。
而先他一步披衣下床的淩池已然點了油燈倒了水來喂至他唇邊:“喝點水。”
一口氣將那尚有些許餘溫的水喝了個乾淨,曲墨聞了聞自己身上被汗濕透的裡衣,皺了眉:
“粘噠噠的,我想洗澡。”
自從受了傷,他覺得自己就像和裡衣犯了衝,一天不汗濕個三四套就好像有任務沒完成似的。本以為隻要不運功不觸動傷勢就不會再這樣了,哪知道吃了藥居然又是一身汗,還熱得根本睡不著。
“暫且忍忍吧,我先叫水給你擦擦。”複又倒了杯水喂曲墨喝下,淩池方拿帕子給他擦了擦汗,“藥力正在修複你的經脈,夜裡怕是會出不少汗,在水裡進進出出的容易受涼。”
曲墨體內的藥力正在發散,若是受了涼堵在內府,反倒易受其害。
“還好多帶了兩身裡衣,否則這滿身的汗濕了又乾,光衣裳都能把人給臭死。”曲墨原就是個十分遵醫囑的病人,如今身邊的醫生是淩池,他自然就更聽話了。隻是到底嫌棄那身汗濕了的裡衣。
“若是傷勢能夠痊愈,臭不臭的又有什麼打緊。”見曲墨不願躺下,淩池便又取了搭在一旁的衣裳給他披上,“我去叫水,披好衣裳,彆貪涼。”
雖然全身燥熱,但曲墨還是依言披著衣裳不曾掀了去。待淩池出了房門,他便隻靠在床頭閉眼進係統看起了許久不曾點開過的江湖風雲錄。
自他這幾個世界走來,江湖風雲錄又多了醫篇、雜篇、掌篇和刀篇,而劍篇已然到了卷二。
江湖風雲錄中的排名並不按照世界區分。隻要是他穿越後所見所聞,係統皆會自行排序,依舊從高到低。隻是他們這一路所見所聞的劍客最多,故而排序變換後,卷一列不下的便被挪到了卷二。
所以當曲墨打開劍篇卷一,卻發現原本位列第一的白芨雖往後退了兩位但竟還未落到月泉淮後麵時,他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衝擊。
他一直不太清楚劍篇中關於他家先生的那句【年逾而立初學劍道,短短十年已至道劍巔峰,世稱‘劍聖’】究竟代表著怎樣的驚才絕豔。
現在,他知道了。
才學了十年劍就能勝過天賦異稟還有神滿果加持的百歲老妖怪月泉淮,怪不得淩池會說他家先生的劍法旁人學不了,簡直嚇死個人。
不過…這條是他可以抱的金大腿誒……
嘿嘿嘿。
“在笑什麼?”略帶笑意的話語在此時騰然響起,卻是淩池提了壺熱水回來。現下夜已經深了,櫃上熱水隻有泡茶用的量,要洗澡得另外燒,他便拎了現有的回來,好歹先擦上一把。
“我在看劍篇。”睜眼看向淩池,曲墨笑眯眯的,心情彆提有多好,“先生比月泉淮厲害誒。”
頭回從他小舅舅口中聽到劍聖二字時他尚不了解這兩個字所代表的份量,現下有了月泉淮當武力衡量值,他就知道他師娘多威武了嘛~
“瞧你開心的。”
倒水入盆擰了把熱布巾遞給曲墨擦臉。淩池想起當初沒成那事,心中仍是有些可惜:“其實…胡先生來的那日原是讓師叔收你為徒教你劍法的。”
尋悠瞧著也是很喜歡六師叔的。
若是當初能拜入門下,如今便是神醫門的人,他們的事也能簡單些。現下這般,隻能等回去後先弄清爺爺和曲老將軍之間到底發生過何事。
“誒?”曲墨瞪大了眼,拿著布巾都忘了去擦。
倒不是說覺得可惜,反正有師父在,先生這條大腿他回去後也能抱。就是從沒人和他說過這事,如今驟然聽到,實在有些驚訝。
“師叔未同意,故而才讓你拜入幕生叔叔門下。”又自包袱中理出身乾淨裡衣,淩池隻將當初那事一一同曲墨分說了清楚,“要練師叔的竹隱劍,清心決淬骨丹缺一不可,清心決倒是好學淬骨丹卻是再沒第二顆了。若是強學,極可能成個經脈全毀無心無情的活人偶,師叔他不想害人。”
其實六師叔身上可學的東西又何止是劍法。
隻是師叔覺得依著自己如今的名聲,收了徒弟卻不能傾囊傳授不是件好事。日子久了便是人家不曾心生怨對,流言蜚語也叫人難受的緊,倒不如一個徒弟都不收,這樣反倒沒人會說什麼了。
“那先生的淬骨丹是哪來的?”聽到這,曲墨才終於回了神,將臉同脖頸都好好擦了。
左右他現下熱得睡不著,隻當同淩池閒聊了。
“小叔給的。”見他這般似是全不關己的模樣,淩池便也不再想什麼可不可惜的事了,隻又擰了把熱布巾給他擦了身子,好換衣裳,“小叔給了師叔劍譜心法和丹藥,生生造出了一個劍道神話,卻根本沒打算讓師叔把劍法傳下去。”
左右已經說起這事,隻當他半夜同人發發牢騷好了。他對那劍譜並沒有什麼想法,隻是這些年六師叔與他指點劍法時的儘心他都瞧在眼裡,便覺得…對於不能收徒這事,師叔多少是有些遺憾的。
“我不懂。”曲墨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
淩家小叔這到底是什麼腦回路,為什麼他一點也理解不了?
“神醫門需要守護者,一個永遠冷靜強悍讓人聽見他的名字便不敢生出邪念的碑石,能夠代替小叔護著神醫門,護著爺爺和爹。”輕歎了口氣,淩池雖然能夠理解這種做法,卻到底還是覺得有些太過任性了,“小叔了解六師叔,所以挑了他,至於不了解也沒空過眼的,不給機會便是了。”
不過小叔挑人的眼光確實無可指摘,便是讓他來選,八代裡也隻有六師叔是最合適的那個。畢竟徒弟可以不收,正經成了親的人難道還能不生孩子?生了孩子的,又真能受得住兒女去磨去求還無動於衷麼。便是真受得住,外人也是不會信的。
這樣一篩,隻剩下六師叔和八師叔。
八師叔的性子不如六師叔果決,也更易心軟。權衡利弊之下,如今這般倒算是最好的局麵了。
“可人總是會老會死的,若哪日先生走了,神醫門怎麼辦?”乖乖讓淩池替自己擦好身子,曲墨換上乾淨裡衣,複又問道。
這麼做是不是太不留後路了?
畢竟他家先生吃的又不是仙丹,就是再活個百來歲,也還是會老會死的。難不成小叔打算到時候自己再回來守著神醫門?
看來修仙修魔的就是有資本任性。
“真到那日,門裡想是早沒有小叔在意的人了。”複又回到床上同曲墨並肩坐著,淩池隻輕輕搖了搖頭,“那時的神醫門…又同小叔有什麼關係。”
從沒人同他說過小叔的打算,但他在門裡和六師叔身邊待了這麼多年,又如何會猜不到。
“……淩池,有句話我一定要說一下。”然這似乎有些感歎的話語落在曲墨耳中卻隻生出股瞠目結舌的佩服來,“他好任性!我好羨慕……”
這話聽得淩池一愣。
半晌,隻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是了,這樣任意而為的底氣,誰不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