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埋霜小樓實無愧其名。
天寒地凍放眼茫茫雪白中,曲墨誠實地裹緊了身上毛茸茸的貂裘鬥篷。
那是尚還在藏劍時羅浮仙特意予他做的,繡著銀杏葉暗紋的鵝黃緞麵搭著純白貂裘毛領,領口搭扣亦是成串金玉垂墜的銀杏。再配上裡頭黃白相間銀紋暗繡的精致衣袍,襯著曲墨現下烏眉靈目俊秀漂亮的姣好容貌,真真是好一副溫山軟水金石珠玉嬌養出的世家貴少模樣。
站在滿身江湖氣的嶽靈休旁邊,簡直就是南轅北轍毫不相乾的不融洽。
而與之截然不同的,是庭中撫琴吹笛二人。
一者白發勝雪芝蘭玉樹橫笛和音有如無垢謫仙,一者膚如凝脂娉婷嫋嫋撫琴奏曲恍若瑤台神妃。身於一處,隻叫歎句好一雙登對璧人。
正是遙星公子彆小樓與旻月才女李劍詩。
“老嶽頭,你終於醒了。”如霜若雪的謫仙公子聽聞腳步便收了手中玉笛帶笑望來,語中稱呼頗為幽默親昵,卻是淡了許多乍眼初見時的疏離感。
“吾日前出行,聽聞你與小鴆皆在苗疆,今日怎不見他與你一同前來?”
“苗疆境內尚有毒未全解,王宮上下都在為此奔波,小鴆走不開。”帶著曲墨走到夫妻二人跟前,嶽靈休亦是麵上帶笑,三言兩語答問言因說明來意,“不過他對你與旻月甚是牽掛,特意托吾帶尋悠小弟過來交流琴技哦。”
說完,甚至拍了拍曲墨的肩,示意兩人來看。
“小鴆托你帶這位小公子來交流琴技?”
此言甚是稀奇,便是如彆小樓這般風趣之人亦是不明其意,隻抬頭看了看高掛日頭,笑問妻子:“詩兒,今日這天還沒黑吧?”
一聲輕笑,李劍詩對此甚是配合:“彆郎未在做夢,好友確是如此說的。”
“數月未見,小鴆竟也有了如此雅興,真是讓吾大感稀奇。”微微挑眉,彆小樓麵上仍是帶笑,目光雖不動聲色卻已將曲墨打量分明,“吾觀小公子琴中藏劍,可也是用劍之人?”
此琴胎體不同尋常,弦下隱隱透出之劍更是鋒芒畢現寒光逼人,非神兵二字不得言其超然。小鴆讓人攜此利器前來,當真是為論琴?
“我是琴師,不會用劍。”搖搖頭,曲墨卻是否了遙星之問,“此琴乃我義父所贈,原就是琴為劍匣,故而一直將劍留著。”
穿到此界後他們身在客棧一直不便練功,到了苗王宮淩池又忙於製藥,故而天音非夢中的這把劍就一直留在琴中。今早他同嶽靈休走得急,卻是忘記將琴中之劍留給淩池了。
不曾想竟是叫人誤會。
“小鴆讓小公子前來當真是為撫琴?”聞言,彆小樓卻是當真有些莫名了。
他之愛妻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然多年以來隻與人論劍而非論琴,故而他實想不通小鴆此舉究竟為何。況且,相識數十載,他這位終日隻與藥草打交道的好友何時竟也會留心他人琴藝了?
不應該啊,苗疆的太陽難道是打西邊出來的不成?
“是。”曲墨微微頷首,並未解釋。
先前藥神隻是問他琴音能否治病,卻沒說是為誰治病也沒說是哪種病。今日他隨嶽靈休到此見到兩位主人,亦不曾看出哪位是身懷棘手宿疾的模樣。既然不知到底是何種病症,自然也無法確認係統技能是否一定生效,還是暫時隱瞞為好。
“以琴會友亦是人生樂事,鴆罌*粟有心了。”既然一時間問不出所以然,李劍詩索性順水推舟,隻淡笑翻掌,一道氣勁卷起桌上古琴飛落於一旁琴架之上,好叫曲墨落座撫琴,“小公子請。”
“多謝夫人。”抱琴頷首謝過,曲墨目光在兩人間來回流轉,終還是無奈看向嶽靈休,“嶽大哥…出門前,前輩有沒有和你交代過什麼?”
隻方才初聞一曲,已可見旻月才女琴藝不凡,然他雖極樂意與之切磋探討,但又不是當真隻為以琴會友而來。人間煙火一次隻能對準一個個體生效,不知道目標的話,他沒法用技能啊……
“交代?”嶽靈休微微一愣。
他自是記得鴆罌*粟之言,但那是予他同遙星的交代,而非是對尋悠。此刻再聽尋悠問起,卻是越發有些懷疑這兩人打得是什麼啞謎。
便是這琴曲當真有何功效,難不成還要認人才能彈?
“可曾說過讓我見誰?”見他這般,曲墨隻得問得再清楚些。他不能拿真氣來平攤試驗,那樣不止會讓生效的時間多翻一倍,而且也太過浪費了。
聞言,嶽靈休稍加考慮後吐出二字:“遙星。”
“吾?”彆小樓一愣,疑惑望向李劍詩,卻也在她眼中看見不解之色,“不是詩兒?”
鴆罌*粟特意讓老嶽頭帶人來給他彈琴?
這件事當真是越發古怪了。
“我明白了。”有了目標事情就好辦了,曲墨也不再多言,隻走到桌旁落座橫琴,於三人探究目光中拂指擦弦,奏起早已練得滾瓜爛熟的曲調。
一片茫茫雪白中,叮叮當當熱鬨非常的曲調卻是將這仙境一般的崖邊小築染上了少見的煙火氣息,聽在三人耳中,倍感趣味。
善於琴技的李劍詩更是微微頷首,笑意漸濃。隻覺此曲生機勃勃頗有返璞歸真之意,若是出自這位尋悠小公子之手,那不論其他,如此琴心已然值她與之好好切磋探討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