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的實驗大樓裡,一群穿著白大褂的人正神情嚴肅地穿梭在實驗室和走廊之間,不時有人推開門進來,和身邊的人小聲交談著什麼,而他們的視線,無一例外都停留在了屋子最裡麵那個巨大的銀白色機器上。
機器外表非常光滑,像是由某種特殊的金屬澆築而成,整體呈橢圓狀,最中間的金屬被切割成一扇門的形狀,裡麵則留出了勉強能容納一個成年人的空間。
機器的底座延伸出了密密麻麻的線路,無數各色的線交彙在一起,最終彙向了右後方幾乎占了整麵牆的操作台,而在操作台前,一個略顯瘦弱的身影正背對著眾人,坐在輪椅上熟練地調試著麵前的按鈕。
“長安,可以進入最終階段了。”身後有人出聲提醒。
那人聞聲回頭,露出張蒼白病弱的年輕臉孔。像是被長時間的工作耗乾了精力,他兀自閉眼緩了緩神,才攢了些力氣推動輪椅走到了那台機器前。
屋子裡的人都沒再說話,沉默著,他們的目光都落在這個脆弱得仿佛碰一下就要散架的青年身上。
眾人的注視下,那個被稱作長安的青年緩緩開口:“我負責的數據都存在了實驗室的電腦裡,無論這次成不成功,之後的研究我應該都沒法參加了。”
人群中有人道:“真的不再想想嗎?萬一失敗……”
那人沒再繼續說下去,但房間裡的每個人都曾親眼見過那些試驗品的下場,他們心知肚明如果失敗,青年究竟會麵臨怎樣的下場。
“我本來就活不了多久了。”長安笑了笑,他摩挲著輪椅的扶手,情緒看起來非常平靜:“與其等死,不如主動爭取一線生機。”
“彆這麼看著我。”迎上眾人擔憂的目光,長安操控著輪椅轉了個方向,背對著眾人伸手拉開機器的門。
“萬一成功了呢?”他語調故作歡欣,但拉門的手卻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著。
怎麼會不怕。
可他已經沒有選擇了。
長安艱難地將自己從輪椅上挪到機器裡,然後一言不發地看著外麵的人將門關上。
隨著啟動按鈕的解鎖,機器開始劇烈震動,冰冷的倒計時在耳邊響起,數到一的時候,外麵傳來一聲帶著哭腔的告彆:“長安,一定要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隔著門上的玻璃,長安牽起嘴角,朝著外麵那些已經開始流淚的人們擺了擺手。
我會的。
……
仿佛過了很久,又好像隻有一瞬,身體仿佛被無數利刃切割,分解成了微不可見的粒子,劇痛過後,長安感覺自己正不受控製地飄散開來,在即將徹底潰散的那一瞬間,巨大的恐慌席卷而來。
不想死。
不想死……
我不想死!
長安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就在這個純粹且強烈的念頭產生的下一秒,那些即將消散的粒子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聚攏,並拖拽著向某個方向飛去。
不知過了多久,長安終於從無儘的黑暗和痛苦中掙脫,睜開眼看到光亮的瞬間,先前那如同溺水般的強烈窒息感使他下意識地仰起頭,如同瀕死的魚般猛吸了一口空氣。
與此同時,他聽到耳邊響起一道驚呼聲:“啊!”
顯然是被他這副樣子嚇得不輕。
長安眯了眯眼,待眼睛徹底適應了周圍的光亮後,這才看向身邊那個發出聲音的人。
是個臟兮兮的小男孩,約莫七八歲的樣子,頭發呈深棕色,身上穿著打了無數補丁的破洞衣服,一張小臉黑得像剛去挖了煤,渾身上下唯一乾淨的隻有那雙藍色的大眼睛。
而那雙眼睛此刻正盯著自己,裡麵有驚訝、有戒備、但更多的卻是好奇。
“咳咳……”長安本想和他打個招呼,奈何一張嘴才發現嗓子乾得像要冒火,根本說不出話來。
好在小男孩並不在意這些,他蹲下來戳了戳長安的胳膊,開口說了句什麼,但發音非常奇怪,不是長安所熟知的任何一門語言。
見長安一臉茫然,男孩想了想,伸手從口袋裡掏出個兩個紐扣狀的東西,分彆塞到了長安和自己的耳朵裡。
“你怎麼不穿衣服啊?”男孩再開口時,長安聽到的便是自己熟悉的中文了。
長安一愣,略顯艱難地撐著身子坐起來,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竟是不著絲縷,而且……他低頭看著自己明顯縮水的手掌大小,陷入了沉思。
既然自己還活著,那麼說明實驗的確成功了,隻不過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實驗結果可能和他們之前構想的有些偏差。
本該是成人的自己卻變回了孩童……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抬起頭打量著四周,發現自己此刻正在一條陰暗的小巷子裡,周圍亂糟糟地堆滿了散發著腥臭味的垃圾,看著與自己所熟悉的世界沒什麼不同。
“請問,”長安吞了口口水潤了潤嗓子,這才勉強能發出聲音來:“現在是哪一年?”
“星曆457年。”男孩疑惑地看著他,但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和自己印象中的紀年方式完全不同,長安心中隱隱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他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地捏了捏,終於下定決心問出那個最關鍵的問題:“請問這裡是地球嗎?”
“地球?”男孩滿臉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那是什麼地方?”
先前的猜想被證實,長安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如果按照機器原本的設定,那麼此刻他應該在三百年以後的地球,那時的科技應該遠比他所在的年代發達,而自己患上的當下被認為是絕症的漸凍症,也極有可能被成功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