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間就是這樣一直發展下去。大概,此時此刻,你也不會在牢房裡見到我了。”
說話的人看著頭頂的蜘蛛網密密麻麻,像是隨時要傾覆下來成就一張羅網。
“他還俗之後,我的叔父就很少召見他。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也許,這是每任帝王的天性。
他們不該有心,也不會有心。
最初,叔父對他長久的召見寵幸,為他打破了宮中的種種規矩。
這一切,都是讓我覺得,叔父,是有把他放在心上看待的。
但自他還俗,叔父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之後,說實話,叔父就很少召見他了。那段時間,叔父頗信道教。
不惜花萬裡重金從海外蓬萊之洲請出方外之士。
叔父的想法,說實話我很少懂,那一瞬間,其實我隻是覺得有些累。
我不能做到像叔父那樣絕對的無情,卻也做不到像他那般絕對的有情。
自當年殺害太子之後,太子死時那淡然寧靜的臉一直會在我的夢中浮現。
我不知原因,更廣求良方。但直到現在,夜間入夢,仍會夢見當時太子那沉默寧靜的相容。”
“自他還俗之後,我就很少進宮了。叔父無子,當時所有人其實都在猜想,將來他會不會從他的侄輩裡挑一個孩子入嗣。
那時候的朝中諸人,都覺得我的希望最大。
可是,我卻隻想說明,他們不懂叔父,更不懂我。
那年的夏日,我進了宮,路過禦花園時,見他獨坐在一隅,那時是夏日的午後,天氣中已經有些微熱了。
他坐在樹下,未著袈裟,穿著凡俗的衣服,安寧打坐。
也許是他未著袈裟,故看見他穿著素衣打坐時,我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何人。
也許他的著裝有變,但他一直以來的氣質卻沒有絲毫變化。我看著他剛長出的頭發硬硬的浮在他的頭間。
自還俗後,他也不再戒疤。頭上的發絲硬硬的長了出來,半長不長的,看著頗為可笑。
我待了一會,正準備走時,看見他睜開眼,將身體一旁,運著糖質的螞蟻帶過溪流。
其實那並不是溪流,隻是早晨間下了點雨,留下的坑窪積水。
螞蟻回家過不去,想要翻越亦不知從何走起。
我歎了聲氣。也許是這歎氣聲音驚動了這午後的安寧。他抬起頭來,目光看向了我。
這是他,自元嬰三年來,第一次正眼看我。
我凝視著他,一時竟也不知說什麼,有許多話想說,但許多話又根本無從說起,最終還是不說了罷。
他看著我,似乎有些心事重重。模糊迷魅之間,我竟還是走了過去,問詢他最近生活如何,宮中可習慣。
其實,他來到這深宮之中,這麼久了,又有什麼習不習慣呢。這一切,和廢話倒也沒有區彆。
他點了點頭,向我表明宮中生活習慣,一切無憂。
一切無憂?果真一切無憂嗎?那一瞬間,我隻覺得不知所言。
說什麼都是枉然。”
“從那之後,我回到府邸之中,將院落之外以前所有收集過的他的物品全部火焚。
有些是他誦經過的真言摹本,有些是他轉佛塔時觸摸過的佛珠。有些是大片大片的白色薔薇花栽種在我的窗簷。
這些東西,我全部丟棄。但心中也害怕有人發現,故一一全部火焚。
那時的我,想要抹去曾經他在這世上生存的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