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老師比那位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年輕人聰明多了。
那時本來你的老師和那位年輕人私交甚好,皇兄當時也是準備共同誅殺。
你的老師聽此皇令,竟淡然跪下,平靜接旨。
皇兄當時大感好奇,問其為何不震冤。你的老師便說‘帝王將相乃造命之人,爾等儘尊其命。’
說實話,這句話並不那麼有骨氣,但不得不說,這句話,當時保住了你老師的命。你的老師,比當時他那位朋友,比你,都更懂如何才能在這世間活著的方式。”
這位長公主說即此,便站起身來走在沈月中的身邊,笑說:“定爭喜歡你,這是你的福分。你沈家一脈百年內榮辱興衰,你的老師命運絲脈微薄,現在,就全掌握在你手裡了。”
沈月中聽此言語,神色倒也不變,隻是淡淡凝視著麵前這個年過不惑站在這世間權力頂端的女人。
“長公主,做臣子的,無非聽君命。隻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長公主真不擔心青史留名、江山百年社稷穩固嗎?”
這位久經沉浮的女人哈哈一笑,從她歲月的臉頰上,已經有著許多絲絲細紋。
“沈大人,說實話,定爭對你不錯,睿家上下對你皆是勞心勞力。你不想報答也就算了,心裡倒還心存怨懟。這世間,你不信出皇城門根下,去四方街上問一問,有哪些人願意為了一粒金,殺妻棄子,幾兩錠就可以北京城買下一個伶俐孩兒。
你沈家百年內的榮辱,你用一粒金買的到嗎?一個人的清白,甚至一文錢都不如。你用你的身體,買你沈家百年發展,沈大人,到如今,你還看不透這世間規律發展嗎?”
沈月中的臉如同被封印般靜默凝固。
“沈大人,你好好想想吧,什麼時候想清楚,你的老師什麼時候出來。”
“定爭那孩兒待你不錯,你若有你老師一半明悟,現在也不至於如此模樣。”
“唉!讀書人呀!”說即此,長公主像是覺得頗多遺憾,這千古讀書人的通病,也就在這此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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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回去,也許是路上吹了點風,也許是這幾日以來的驚懼憂思。
沈月中還是無可避免的病了,發著高燒,睡了一兩日之後人才清醒諸多。
他醒來時,正是三更子時,晝夜交替陰極陽生之際。
周圍靜黯,也許是考慮到沈月中正病著,不宜見風,周圍的窗戶全都死死的關著,看不見外麵什麼樣。隻旁邊點了一支蠟燭,閃閃爍爍的發著微光。
也許是病來多睡,此時此刻醒來,腦中竟覺得比任何時刻都要清醒。
身旁仍舊是有個人睡在自己身邊,但卻少見的,沒有鑽進棉被來和自己同寢,倒是緊緊的扣著在棉被下的自己。
沈月中呼出一口氣,竟一時之間少見的不知說什麼,不想動,也不想出聲,隻呆呆的看著頭頂的幔紗。
腦中閃過許多隱隱爍爍的碎片,有些是自己第一次高中會元,有些是兒時教妹妹走路,抱著她,遊遍整個中州,有些是自己兒時不願意長久讀書,被母親拿著藤條毆打。有些是晚上入睡時,母親來到自己的身邊,淳淳教導自己安身立命,報效家族,保全家族十年中興。
太多太多的記憶片段,在這暗夜爍爍間,闖破控製的枷鎖,不斷不斷的往上浮。
可是他今年,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少年。
這千百年來都不曾被人破過的迷局,究竟他要如何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