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年在外和他也不熟悉,隻知道他精通音律,還寫了很多曲子,養了一批伶人在府裡,為此還多次被叫去禦前訓斥,他倒專門請父皇去聽他寫得曲子,原打算說服父皇,沒想到他養的伶人先被父皇看上了。
聽說那還是他的侍妾,他為此還大病了一場,他原本是珠圓玉潤的,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已瘦得根竹竿子一樣,眼眶深深凹陷了,口裡還喚著“倩娘,倩娘......”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上個月我邀他吃席,他看見翎翎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弟妹的眼睛長得很像先皇後,七弟一定要照顧好,彆像我的倩娘......”
看見我臉色不太好,他又趕緊道歉。後來路上遇見我,他遠遠就避著走,想來那時他已有了赴死之心。隻是我沒想到他竟在圍獵時對父皇動手。
他資質平平,相貌普通,雖然是長子,因為不被父皇喜愛,一直都是眾兄弟戲弄的對象,但他從未對任何人紅過臉,不知究竟是性格溫吞還是膽小怕事,不論其中緣由如何。
所以當他騎著馬從外圍來到父皇身邊時誰都沒有放在心上,當將父皇撲下馬,拿出閃著寒光的匕首,才有人高喊“護駕——”。
彆人要謀逆都會安排幾個刺客,他倒好,孤身一人,拿了一把連毒都沒淬過的匕首就想弑君。結局自然可想而知。
都說帝王最無情,我原是將信將疑的,直到成王死的那晚,禦帳中美人唱了一夜,唱的是成王生前親自作的《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歌聲婉轉,卻讓人忍不住落淚......
玄德十八夏,地方急報:東南連降暴雨,懷河決堤,洪水橫流,懷山襄陵,東衝西決。方圓百裡之內浮屍滿目,再無生機,謂之人間煉獄。
後來調查發現,八十萬兩堆砌的河堤竟如豆腐一般不堪一擊,父皇命我親自督辦此案,宋顏舒從旁協助。
我本以避嫌為由推辭,但父皇說他一向信任舅舅,相信齊國公府滿門忠烈,後輩不會做出這等貪贓枉法、危害江山社稷之事,我親自去查,他才放心,要我務必還樂唯和國公府一個清白。
我去牢裡看了樂唯,他蓬頭垢麵,倚在木欄邊雙目無神,完全沒了昔日江陵才子的風采。
“你知道嗎,我一直看著他們修的大堤,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大堤會垮!”
我問他到底有沒有貪汙賑災銀,他卻說“我沒有貪汙,隻是拿了該拿的那份。”
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要不是隔著柵欄,真想揪住他的衣領好好問問“什麼叫做拿了該拿的那份!”
“辦事總得拿點好處才能辦好呀!你不拿,總有人拿,所有人都拿了,就你不拿,怎麼一起做事?”
他咧嘴一笑,露出血肉模糊的牙床,說“可是有人多拿了,所以修築河堤的錢不夠了!”
他的牙是被獄卒們用鉗子一顆一顆拔掉的,我欲降罪獄卒,他們卻說是樂唯自己要求拔的。
“你知道嗎,死了好多人,我去看時,水麵上飄著那麼多屍體,我看見有個孩子麵朝下泡在水裡,我把他拉起來,他已經死了,臉被魚吃的血肉模糊了,明明我一直都看著他們修的呀!……”此時他又像個迷惘的孩童一樣“我隻拿了我的那一份,剩下的夠修河堤,是夠的……”
我走出大牢的時候,雲層密布,不見一絲陽光,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查遍了所有卷宗證詞,得出的答案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