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成大哭了起來，哭聲很響，卻同時釋放了屏幕內外的緊張。芋圓撿起了終端，鏡頭對準那個牽動人心的“案發現場”，隻見1027一手抱著成成，購物車串已經被截停了，它扶了一下第一輛車的車把，把它們推開。

在那個短暫的瞬間，它的左手臂在畫麵裡一晃而過，外側的皮膚裂開了，露出下方少許泛著金屬光澤的複雜組織。

如果是人類的身體，在撞上車串那一瞬的衝擊力一定會讓手臂折斷。但它不會。它甚至沒有痛感，似乎捕捉到不遠處芋圓過於驚愕的視線，它才低頭看了一眼，用另一隻手把挽著的襯衫袖子放下來，遮住破損的部位。

趕來的夫婦把嚇壞了的成成接過去，一個勁兒地向1027道謝。

“我看了什麼！快告訴我不是幻覺！”

“不是！我也看到了！（超大聲）”

“人手挨這一下有不斷的嗎？我敢用人頭擔保他就是機器人……”

不知是情緒波動太大，還是太順口，確定1027是機器人的網友們並沒有注意到自己人稱使用的錯誤。

他們依然用“他”稱呼“它”。

“我承認，是我膚淺了，他打破了我對智能管家的認知。”

“跟這個小哥哥一比我家那個就是智障。可惡！商品識圖搜不出來。”

“應該是定製吧，有錢人的快樂果然是我們想象不到的。”

“是不是過兩天應該就知道了，機器人管家見義勇為救下幼童，這事兒上個頭條不過分吧……”

“他要走了，芋圓快去采訪一下！”

網友討論的工夫，1027已經和那一家三口說完了話，拿起自己的購物袋，重新上了扶梯。

芋圓小步追上去，試探地叫了一聲：“先生……”

1027回頭看她。

離得近了，畫麵能清晰拍到它眼裡細碎遊離藍色光點，確實很難相信屬於人類。

芋圓說：“不好意思，我就是想冒昧問一下，您……是人嗎？”

能問出這話這姑娘也不是池中之物。

整個直播間暫時陷入了一種相當魔幻的氛圍，魔幻中充斥著“哈哈哈”。

1027側身搭著扶梯扶手，笑了一下。

它沒回答，但這個笑給了芋圓些許鼓勵，她聲音自然了些：“我沒有彆的意思，就是看你好像是智能管家，我最近正打算換管家，所以想問問你的品牌和型號。”

1027的聲音裡也隱含了一點笑意：“我你恐怕買不到。”

彈幕裡有人感歎：“果然是定製款啊……”

芋圓卻沒放棄，追問道：“那可以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所有的智能管家在出廠時都會有一個名字，不管是流水線還是定製款，用於標識該款的軀殼。名字隻跟軀殼綁定，因此可能出現多個名叫“赫斯緹亞”的機器人裡麵裝的是不同的芯子；而當同一個係統裝進不同的軀殼，相當於大腦還是那個大腦，隻是換個皮膚，就會叫不同的名字。

CDMS1027不是名字，赫斯緹亞也有她的版本號。

視頻中，它的表情出現了短暫的茫然，似乎它也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

但那隻是極短的一刻，很快，笑容重新回到它臉上：“我還沒有名字。等有的時候，再告訴你吧。”說完，它對芋圓禮貌地一點頭，走下了扶梯。

視頻結束了。

我放下終端，花了一點時間思考從哪兒開始回顧穗禾的問題，沒思考出個所以然，才慢半拍地想到她現在應該已經上交終端了，我回她也看不到。

我深吸了一口氣。

再次點亮終端，我略過社交平台上的消息，直接點進了新聞APP。而正當我等待刷新時，一個通訊請求突然跳出到屏幕上。

是指導員。

我接起來，剛叫了她一聲，就被她短促地打斷了：“你現在在哪兒？”

“在家。”

“昨天晚上1027被拍到的事你知情嗎？”

她沒有問“1027被拍到的事你知道了嗎”，而是“你知情嗎”。

我沉默了幾秒，儘量平靜道：“我看到了視頻，剛知道。這件事會怎麼處理？”

“還沒定性。我接到的通知是暫時按一般泄密事件，後續處理意見得等具體情況查清後上級研究決定，”這是外線電話，指導員也說不了太多，“……調查組今天早上已經成立了，你現在是調查對象之一。你準備一下，今天不用歸隊，直接去機場吧，票我訂好了，10:30飛嘉市。我也會去，具體的到時候見麵說。”

掛掉通訊後，我走回衛生間，繼續完成剛剛被打斷的洗漱。

陽光開始變得熾烈起來，房間悶熱得像個蒸籠。毛巾昨天被用來擦過雨水，被赫斯緹亞洗後晾在了客廳，導致我找不到東西擦臉，水珠很久都不乾。

我站在鏡子前，盯著自己掛滿水珠的臉看了一會兒。

直到有人敲響房門。

我拉開門，1027立在門外，它將毛巾遞給我。同時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溫和微笑。

“早上好，談上尉，”它說，“吃飯了。”

【以上文本經與影像校對，複核無誤。】

【負責人簽字：楊若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