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怎麼回啊,我一個名草有主的人。”周尹川一手拍掉他的胳膊,下意識的往周圍看了看,確認沒人後,才說:“倒是你,一點醋都不吃。”
“你彆倒打一耙啊。”陸之之用肩膀撞了撞他,“我還沒追究你謊報軍情呢。”
“你跟周姐他們吃飯?”周尹川問。
“啊...差點忘了正事。”陸之之一拍腦袋,“我得回去了,周姐還在呢,出來太久不太好。”說完就匆匆道了彆,一溜煙兒回了包間。
過了兩天,周閆終於帶來了導演那邊的消息,男主角定了,但不是他。
“誰?”陸之之在電話裡問,聲音有些沙啞。
“周尹川。”周閆說。
“你說...誰?”陸之之攥著手機,隻感覺渾身血液倒流,身體從內到外一點點滲出了涼意。
兩天後——
“你有什麼想說的?”陸之之站在窗前,這兩天他沒有主動聯係周尹川,雖然周閆話說的很清楚,但他仍不死心的等著周尹川親口給他一個解釋。
他從來沒有覺得兩天的時間可以這麼長,長到他心裡繃著的那根弦將他纏的愈來愈緊,就快要喘不過氣。
“對不起。”周尹川站在他身後,聲音低沉,“我很抱歉。”
陸之之隻覺得“啪”一聲,心裡的那根弦斷了。他伸手去夠桌上的煙,想從煙盒裡拿出一根給自己點上,但手卻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樣抖著。
可惡,陸之之有點惱,眼眶也有點紅。
周尹川伸出手,慢條斯理地從煙盒裡拿出來遞到他嘴邊,用打火機點上。陸之之木訥地盯著他,然後猛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順著口腔抵達肺部,跟著一陣猛咳又全部都噴了出來。
陸之之咳的眼淚險些出來,他透過煙霧盯著眼前的人,啞著嗓子問:“你抱歉的是什麼?是這個角色?還是...”
“都有。”周尹川說。
陸之之隻覺鼻頭忽然一酸,這兩天的委屈與猜忌、憤怒與怨懟一股腦衝了出來,眼睛也變得有些濕。
他調整了下呼吸,壓著滿腹翻江倒海的情緒說:“你想要這個資源,為什麼不說出來...周尹川,你說出來,我們可以公平競爭...”
“公平競爭?”周尹川語氣很輕,看向對方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之之,你太天真了。”
陸之之挺直的背一僵,隻聽對方又繼續道:“上次你失掉的那個角色,他們給過你公平競爭的機會嗎?你甚至連選擇拒絕的權利都不能有。”
陸之之被他輕而易舉地戳到了痛處,那些被自己刻意忘記的零零碎碎的片段頃刻間全部湧了進來...
他隻覺喉嚨像被一隻手緊緊掐著,有些喘不過氣,原本準備好的質問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是啊,現實不早就告訴他了麼,不能接受這個規則就隻能出局。
但為什麼啊周尹川,為什麼他明明全都懂得,懂得他的脆弱和痛苦,卻偏偏還是讓他重蹈覆轍,甚至成為了這一切的推手。明白這一點原比丟掉這個資源更讓陸之之崩潰。
眼睛腫脹的有些疼痛,陸之之閉上眼睛,半晌才一字一句道:“往上爬...有這麼重要麼?”重要到放棄兩個人的感情,放棄他。
“你問我重不重要?”周尹川輕笑一聲,“那你以為我們踏入這個圈子是為了什麼?你又要跟我談夢想、談初心、談自我價值麼?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單純...”
陸之之像被刺痛一般,猛地抬起頭看著他,雙眼因為連續失眠熬夜遍布血絲。而周尹川熟視無睹,像是打定主意要將他在自己編造的夢裡叫醒。
周尹川又說:“追名逐利,這有什麼錯麼?在底層的無奈和心酸,我以為你會比我更懂。”
陸之之此刻像是被周尹川俯視著在看一個笑話一樣。他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因為對方說的都是事實。但他又錯了麼?陸之之忽然有些迷茫。
明明他們不久前還在一起暢想著未來,但現在那張熟悉的臉,嘴裡說出的話卻又無比陌生。陸之之絞儘腦汁的回憶著過往的一切。
問題出在哪?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還是說從一開始,就隻是他一廂情願的自導自演,自我感動?
他很想問問周尹川,但現在他說出的話他還能再相信麼?周尹川看穿了他的猶豫和糾結,步步緊逼:“我不是沒想過一步一個腳印,但這個圈子最後拚的從來不是勤奮。”
“周尹川...你彆說了...”陸之之感覺頭像炸開一樣,他近乎哀求地聲音從嗓子裡擠出來,
“彆人陪一杯酒,或者睡一覺,就能輕輕鬆鬆的獲得你努力堅持那麼久也夠不到的一切。”周尹川抬起頭望著他,眼底是一片迷茫,“之之,你告訴我,這種努力和堅持的意義在哪。”
“彆說了...我讓你他媽彆說了!!”陸之之爆發式的吼了出來,他瞪著周尹川,像是縮在殼裡的烏龜,被外力一下下的刺著,如今被刺的鮮血淋漓,終於肯伸出頭瞧瞧這個現實的世界。
但...然後呢?
他從來沒有這麼仇視過周尹川,他像一個血腥的劊子手,不僅往他心口上插了一刀,還偏要將五臟六腑都撕扯出來給他看,然後一拍屁股走人,讓他自己承受這滿盤狼藉。
“就算我一直自欺欺人,這不好麼?”陸之之紅著眼,看著他,“你非要叫醒我,讓我自己承認曾經有多愚蠢嗎?”
“我算什麼?”陸之之啞著嗓子,帶著哭腔,“周尹川...對你而言,我到底算什麼啊...”
“感情方麵,是我對不起你...”周尹川話說得誠懇,卻感覺不到一絲歉意,“但我沒辦法,之之。”
他從煙盒裡拿出一根煙給自己點上,走到窗邊與陸之之並排站著:“如果有彆的選擇,我不會對這個角色動念頭。但公司養了那麼多人,我就算搶破頭也不見得能分到資源。”
陸之之輕笑一聲,也許從一開始,周尹川就不懂他。他在意的從不是資源,他在意的是背叛。對他們的感情,對他們彼此堅持的夢想。
那像是兩把刀,生生的紮在他的胸口,他甚至能看到汩汩的鮮血順著傷口往外流。從前他以為是兩個人並肩前行,但如今才發現,從始至終都隻有他自己。陸之之仿佛聽到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崩塌。
周尹川並沒理會這笑聲中的揶揄:“我跟你不一樣,你是C位,周閆她...也有人脈,你沒了這個資源,她還會幫你介紹其他的。”
“你退圈可以轉行做彆的,但我不行,我沒有後路。我不能在付出了那麼多之後卻看不到一個結果,那會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廢物。”
陸之之攥著陽台欄杆的手關節發白,退圈轉行做彆的...他能接受這個結果的前提是,這個計劃裡曾經都是周尹川啊...
他忽然笑了起來,笑到一發不可收拾,甚至眼淚流出來。他一隻胳膊摁著自己的肚子,緩了半晌才止住這笑聲。
一旁的周尹川從慌亂、疑惑,逐漸變得有些懊惱:“這個角色並沒有最終敲定,在此之前大家都是各憑本事罷了。即便沒有我,也會有彆人。那個人...就不能是我麼?”
陸之之雙肩顫動著,過了有一會,才擺擺手。他笑他自己,笑他天真的以為自己找到了最懂自己的伴侶,笑他一直堅持著的原則在彆人眼裡卻狗屁不是,笑他早該清楚遊戲規則卻不撞南牆不回頭...
但他該怪誰呢?怪周尹川麼?怪那些上位者麼?還是該怪這個圈子?或者是怪他自己...
我他媽到底該怪誰啊...陸之之有些絕望的想。為什麼每個人都有苦衷,為什麼作為受害者他卻連一個該恨得對象都找不到...
眼淚在這一刻潰不成軍,大滴大滴的摔落到他的手背上。周尹川伸出手想替他擦掉眼淚,但這手也隻是伸出一半,又收了回去。
室內一片安靜,良久,陸之之有些喑啞的聲音傳過來:“說完了嗎?說完就走吧。”
“之之...你如果氣,打我也好,罵我也好,你...”
“周尹川。”陸之之閉上眼睛,“我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吧。”
周尹川遲疑的站在原地,還想再說些什麼。
“走吧。”他說。
半晌,隨著身後重重的關門聲,陸之之像隻破敗的風箏一樣慢慢靠著牆癱坐在地。他二十多年的良好教養,他那令人厭惡的心軟,讓他保留了最後一絲體麵,也讓他荒蕪的內心潰不成軍。
陸之之像站在崖頂的邊緣,機會沒有了,戀人也沒有了,他從前的信仰與堅持也一並坍塌。
往前無路可走,往後退無可退。
桌上的手機響了兩聲,陸之之顫著手拿起來看了一眼——是池宗野打來的電話。
池宗野...他後知後覺的想起《三十一字》的導演——池永昶,正是池宗野的爸爸。
周尹川,你就是這樣上位的麼?滅頂的窒息感從四麵八方襲來,將陸之之裹挾的嚴嚴實實,他用最後一絲力氣將池宗野的電話和微信一並拉黑,倒入一片黑暗中。
三個月後,一直沉寂的陸之之忽然爆出同性醜聞,再次被輿論推到了風口浪尖。在一片口誅筆伐中,他在這間屋子裡結束了自己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