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魘住了。”她想。
“咚咚。”
有人在敲門。
司盈怕是楚恪生半途而返,回來看見她現在局促的模樣,慌忙把錦被蓋上,又一把抓起紅蓋頭胡亂地罩在了臉上。
一切恢複如初,她方清了清嗓子,軟軟應道:“進來吧。”
竹門“吱喲”而啟,一個溫婉的聲音傳來:“公主,用些茶點吧。”
聽不是楚恪生,她定了定心,取下蓋頭正視來人。
那是一個麵容清秀的女子,年歲似乎比她長些,身量修長。穿著一條淺碧色棉袍,一頭烏發用木釵鬆鬆挽起,不施粉黛,眉眼柔和,如出落於清水中般。
她把手中端著的木盤放到幾案上,隻見其中一隻小碟裡盛著幾塊白團團的軟糕,另一隻中則放著數隻小巧玲瓏的蜜橘。
司盈摸摸肚子,這麼一天折騰下來,她還真是有點餓了。
她湊到案前一看,驚訝道:“這是‘廣福來’的八寶攢珍糕!”
“廣福來”為京中名品,酥點一絕,相較於宮中禦廚來講隻能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從前有興致時她總會在太子哥哥外出時央求他捎帶點回來,不過近年來已經很少吃到了。
那女子聞言笑道:“公主真是好眼力,楚大哥知道公主愛吃,特意著人下山去買的。”
司盈害羞地彆過臉,原來他還記得。
她那時年歲尚小,父皇不許她隨意外出,她就對母妃謊稱是留宿太子宮中與太子妃作伴,接著扮作楚恪生的仆從,在他每次例行回家之時隨他一道出宮。
因母妃性情孤僻,極少與人往來,這謊話倒也是一直沒被戳穿。
定國公府離西街不遠,她總要拉著楚恪生帶著她繞路去西街逛逛。那裡胡人商販眾多,珍奇玩意兒也不少,其中她最最喜歡吃的,便是這廣福來的八寶攢珍糕。
司盈剛要伸手取一塊,卻犯了難。從前都有銀珠提前給她備好象牙筷或絲帕,現下卻隻能徒手取用,這糕粘膩,豈不弄臟了手?
如今比不得在宮裡有人服侍,彆人與她非親非故,不好使喚人家幫忙,又怕人覺得她嬌氣非常,她於是隻好故作矜持地坐在了竹椅上,搖了搖頭:“謝過姐姐,我還不餓。”
那女子奇道:“咦?是它不合公主胃口?”
司盈的眼神在那數團白軟上流連片刻:“不,隻是我尚未感覺腹中饑餓,多謝姐姐關心。”
想來晚宴也不久了,待到那時再吃也不遲。
那女子眯了眯眼,笑著出去了:“那就請公主好生歇息吧。”
目送女子離開,司盈一口氣尚未呼完,隻聽竹門又被人“砰”的一聲打開。
楚恪生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她:“不喜歡吃?”
司盈睜大了眼睛,那女子出去不過一瞬,楚恪生怎麼就來得這樣快?
“你一直站在門外嗎?”
她腦中開始飛快地思索自己方才是否有露醜的舉動,生怕被他看見或是聽見。
楚恪生一步步向她走近,不答反問:“蘇明柔說你不吃,怎麼,山野小食不配得公主垂青?”
“不……不是……”司盈被他說得一愣,心中實在委屈,登時鼻尖一酸,“我沒有……”
“那是為何?”楚恪生眸中閃過一絲痛色,“還是說,公主隻是嫌棄這東西是臣送來的。”
“你莫要再說了!”司盈抿唇而泣,“我隻是……”
“隻是什麼?”楚恪生抱臂環胸,饒有耐心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臟……”司盈其聲輕如蚊嚀。
楚恪生沒有聽清,又問道:“什麼?”
“沒有銀珠,沒有筷子,也沒有帕子……”司盈吸了吸鼻子,抬頭看著他,“直接用手拿,會臟……”
得此回答,楚恪生幾乎啞然失笑。這小公主還真是嬌生慣養,他粗糙慣了,沾血的饅頭也下得去嘴,哪裡關顧得了這些細枝末節的花樣。
他心神動了動,從盤中取出一塊攢珍糕,送到司盈嘴邊:“我拿著這頭,你咬那一頭,這樣就不臟了。”
司盈舔了舔唇,怯怯地看了他一眼。
鼻尖傳來板栗和紅棗的香氣,又是直送到嘴邊的軟軟一團,加上肚中空空,她管不了那麼多,一口咬了下去。
“嘶——”楚恪生幾不可察地抽了口氣,方才他的指尖,分明觸碰到了那瓣柔軟的唇。
觸感細膩,他忍不住喉中發澀。
而作案之人,還在心滿意足嚼著她的美味佳肴,像一隻沉迷啄食的小雀,渾然不覺自己將他的心弦撥動到了怎樣混亂的地步。
他乾脆利落地把剩下的一半糕丟進自己的嘴裡,眼神在她白中透粉的臉龐上凝留。
若是能將那瓣柔軟含在口中,想必是一件極快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