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日談三 例外狀態 你告訴我,你是……(2 / 2)

黎朱白更過分地補充一句:那你還想和我睡嗎?

路春山差點一口飯噴出來。你動的是心臟手術還是大腦手術啊,這說的都是什麼瘋話。

你就說你想不想,就算我成了這樣。黎朱白放下筷子,扯開自己胸前的衣服,他胸前有一道可怖的疤痕,那道疤痕切斷了他身體最美麗的地方。

聽到後半句,路春山最終還是承認了,他想。他說,你成了什麼樣子都無所謂。

黎朱白一直知道路春山很懦弱。他不敢頂撞父母,一邊對父母不斷提到安排的婚事心懷忐忑,同時也不願和黎朱白分開。黎朱白討厭這種麵對哪一方都不堅定的人,如果當年他能堅定地甩掉自己,他還會對他心生一些敬佩。

因而他想又有什麼用呢。黎朱白終究也不在意這個答案。問完這句,得到了滿意的回複,扔過去一句“那你就想著吧”。又翻開書不再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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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很快結束了,可把徐宇帶離徐知謙家並不是一件易事,徐宇跟往常一樣沒什麼反應。但徐安一聽說表哥要走了,跟水龍頭開了閘,哇哇哭著抱著他不讓走。小孩子的情緒來的快,走的也快,萌生情感是在一瞬間,遺忘也是在一瞬間。

黎朱白抱起徐安,向她承諾日後她可以來找徐宇。孩子眼淚漸漸平息,黎朱白看著徐宇異於尋常的樣子,開始感到新一輪異於尋常的哀傷。

黎朱白回到了海邊,帶著徐宇回到了咖啡店。雖然他被告知還能活上十幾年甚至更久,一切都在好轉。但手術的疼痛感在他體內永遠留了下來。這份感覺常在夜晚突然來襲,從心口的位置一寸寸蔓延到脖頸、臉頰、大腦、背脊。

他有時在半夜驚醒,大多數時候整晚整晚地睡不著,隻安靜聽著起搏器維持的心臟突突地跳啊跳,無能為力地感受著一陣陣急遽而猛烈的銳痛。

徐宇好像能感受到他的痛覺,察覺到他的戰栗與顫抖。在黎朱白飽受折磨的每一個夜晚,他會避開他的痛處,輕輕摟著他,安撫式的摸著他的肩。

有時候疼痛就這樣消散了,可有時候這種行為讓黎朱白感覺更為心痛。他會被提醒自己是一個人在承受這份痛楚,沒有人能替他分擔。

但是黎朱白的求生欲也前所未有的強烈。為了實現營養均衡,他不再嚴格地吃素,他會按照建議少許加一些肉蛋奶維持健康。他不喜歡把死活掛在嘴邊,他知道自己絕不可能不負責任地隨便去死——他死了,徐宇怎麼辦?

他把遺書反複寫了三四遍,這樣有一天萬一他突然停止呼吸,徐宇也不會沒有著落。可是有一天徐宇看到他寫的東西以後,情緒激動地把那幾張寫滿了字的紙撕得粉碎,然後用力地抱住黎朱白,給黎朱白看得愣了神。

他想,徐宇的情況正在好轉。

最後他還是編輯了一份電子版的遺書,鎖在郵箱裡。

他覺得徐宇快要恢複了。

他帶著徐宇去了人煙稀少的海邊。無論何時都是蕭瑟的海。

黎朱白柔聲問他:“小宇,我是誰?”

徐宇困惑不解地看著他。

黎朱白又握住他的手,把問題重複了一遍。

徐宇沒有什麼反應,站起來想走。

黎朱白按住他,不讓他走,他問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情緒激動起來:“你為什麼一句話都不給我留下就選擇那麼去死?誰允許的?”

黎朱白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背過身,低低地說:“小宇,我真的很愛你。你告訴我,你是裝的,對不對。”

黎朱白猛得轉身,椅子上的徐宇依然是那個表情。

黎朱白等了很久,很久,徐宇的臉上依然沒有一絲變化。

黎朱白忍不住哭了。

徐宇不解地走上來,他理解黎朱白臉上的眼淚,他蹲下來抱住了跪在地上抹眼淚的黎朱白。黎朱白使勁推開他,卻推不開。

他隻好一邊被他抱著,一邊哭得停不下來。他不顧一切地放聲哭著,反正潮水的聲音很大,最終都會將所有聲音淹沒。所有聲音終究隻有他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