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兆年走後,鐘離奕又獨自小酌了幾杯,若非當初陰差陽錯在怡和院有了一麵之緣,他甚至以為,他們二人之間,必定走的不是一條和光同塵的路。
天空落下了鹽粒般的雪,掩埋在冷夜裡。
鄭泌琮搓了把手,麻痹感在一點點退卻,可心裡遲遲未能舒緩過來,甚至覺得背脊陣陣發涼,他多疑地對著府裡的管家寒冬說道:“我怎麼覺著有人在跟蹤我,莫不是有人看出端倪了?可我演得如此逼真,沒道理啊。”
寒冬說:“老爺這些日子演技,要不是我是知情者,我都信以為真了,您放心,今夜值夜的,可都是咱們的人,可靠!老爺儘管把心放平了,沒人能瞧出端倪的。”
“我也覺得是,”鄭泌琮點著頭,忽然又覺得不對,“心放平了,那不就死咯,那怎麼成!”
寒冬嘿嘿一笑,輕輕打了自己一嘴巴子,討好道:“是是是,瞧我這嘴,趕著跑前頭,愣是腦子都沒追上。”
鄭泌琮猝然想起牢裡的對話,身體輕顫了一下,狠狠地搓了把自己的臉。真他奶的,方才差點讓田嬤嬤給套住了,險些在太後跟前交不了差。
先前他收到太後的密令,整日便揣揣不安,案件也是越發錯綜複雜,他整個人越發緊繃著,腦包子直接亂成一團腦漿,不得已,隻能選擇抱頭退縮起來,於是他才在殿前故意失言,得償所願抽離了行刺案這趟渾水。
眼下行刺案將過,他終於不用再提心吊膽過日子了。
鄭泌琮趴在榻上,摸了把脖子,“行刺案也要結了,我這顆腦袋總算是保住了。” 猛地他又坐直了身,氣憤道:“巴結的活沒少乾,陰狠的事也一件不落,仲楚天這小子太陰了!要不是我今晚見了滁天靈被糟蹋後的失魂落魄慘狀,我都沒想到他真他媽是龜孫子!長得跟驢……渾似的,呸,驢糞!竟還用了癩蛤蟆計,強上了人家,遲早要遭天譴,下三濫的醜驢!”
鄭泌琮平日裡雖慫弱,但他這人看重感情,與自己夫人是青梅竹馬,他從不納妾,夫妻二人成親二十載感情依然甚篤,所以他很不齒仲楚天的強迫行為。這會他罵得臉上的褶子都出來了,舌頭打繞了擋不住他罵人的嘴,像是他多罵一句,仲楚天就能受到天譴似的。
“乾他娘的垃圾!”鄭泌琮突然驚呼一聲,捧著下巴直抽氣,“娘的,真咬著舌頭了。”
寒冬迅速拿來扇子湊到鄭泌琮跟前扇動起來,“老爺,您沒……”
一陣騷動過後,一隻女鞋砸中了鄭泌琮的腦勺,主仆二人僵著身子,緩緩低頭看向地上的女鞋,又緩緩互視了一通,誰也沒敢先起話。
“大晚上不睡覺,乾什麼呢?”來人正是鄭泌琮的夫人原意,原意說:“怎麼不說話,剛兩張嘴不是挺能說的嗎?”
鄭泌琮哈著身子,晃著腦袋左右察看著,發現沒其他人後,才嘿嘿一笑,“夫人,怎的還沒睡?哦,我們在討論案子呢,一時忘了時間。”
“哦,突然就這麼爭氣了?”原意說:“人爭一口氣,佛為一炷香。這大半夜的,你爭的是口仙氣?打什麼馬虎眼,還不趕緊睡了,都什麼時辰了。年過半百的人了,你以為你這身子骨還硬朗啊!”
“是是是,夫人說的是。”鄭泌琮邊哄著原意,邊撐著麵子,跟寒冬小聲嘀咕著,說:“你看,離了我就是不成,粘人!行了,回去睡覺吧。”
看著拂袖而去的鄭泌琮,寒冬聳了聳肩,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