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眾人都聽懂了。
孟大寶抓了抓頭:“那這個書令是好人還是壞人?”
“我不知道。”花芽答道。
許慎同意了:“那便去見,走吧。”
花芽點頭,默默走向孟大寶。
“有受傷嗎?”許慎突然問。
花芽停下,抬頭看他,在跳躍的燭火下,眼睛卻如潭水深不見底。
“沒有受傷。”她語氣很平靜。
“但我用不出法力。都怪你。”
吉蟬一直仔細地審視她。
“對不住。”許慎點頭承認。“是應怪我。”
花芽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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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大堂時,猛虎寨和縣令下屬已被捆綁完畢。李鬆鶴帶的人不少,分成兩撥,一撥原地看人,一撥趕著俘虜一個接一個跳下石壁,下麵早已有人候著。
猛虎寨被重重包圍,無力回天。
寨主和他夫人被捆在一處。
李鬆鶴笑意溫潤地向他們行揖:“幸會,鄙人李鬆鶴,在皇城任官,奉命巡查淮河流民情。”
他簡要介紹了身份。但如何查到聞縣令等,隻字未提。
許慎也表明他們來自中原洞天山。
李鬆鶴啊了一聲道:“我曾聽聞過。原來是洞天山的道長,今日相見,甚是有緣。”
許慎淡淡順著接道:“是頗有緣。”
李鬆鶴道:“既如此,不如……”
“你乾什麼!”
眾人回頭。
隻見幾個人手忙腳亂地圍住寨主夫人,方才還身麻無力的她現在單手執劍,挾持了李鬆鶴的下屬。
那把劍居然還是方才她雙手並用才能舉起巨劍。此時此刻,她右手手臂正血如泉湧,落地不止不說,還染紅了半邊身子,遑論那劍。
但芙玉的表情極其冷酷、堅毅。
“放我走。”她輕蔑地吐字。
她臂彎裡身材壯碩的男子,此時卻猶如兔子一樣動彈不得,因呼吸不暢,臉脹得通紅,軟得站不穩。
李鬆鶴滿麵春風消失得一乾二淨,笑意慢慢收斂。
“你還能去哪?”他嚴肅問。
芙玉開始移步。
“或許我隻是在通知你。”
無人知曉她為何能在轉眼間力大如牛。
許慎的視線落在汩汩流下的血。
“你放棄他了麼。”李鬆鶴望向寨主。寨主恨恨地回望,卻不看芙玉。
芙玉亦不看他。
“是。”她道。
寨主眼睫微動。
洞天山人沒想到還能看見這等情節。廖新湘特地示意花芽:“像不像話本?”
一路走來,花芽一句話不說,連他都不大習慣。
花芽聞言頓了頓,似乎想起來情節,神情終於活泛些許。
芙玉便似是話本裡的女主角,於眾目睽睽下,一步步挾持那人來至石壁邊。
旁邊原本被催促跳下去的小嘍囉也不跳了,不約而同地看向他們寨主夫人的身姿。
李鬆鶴搖頭笑道:“那現在你要帶著他跳下去嗎。”
芙玉則是乾脆地一擰,將已呼吸不順至隻能任人擺布的官兵摔下去,回答了他。
石壁下,重物落入潭水,沉重地“咚”響。
在場無人不驚。幾乎是李鬆鶴剛問完芙玉便行動了,反複一早想好如此。眾人俱未反應過來,畫符也來不及。被控製的小嘍囉彼此對望,皆露出“早知如此”的幸災樂禍的神色。
藍布書生急忙招呼人去打撈。李鬆鶴臉色陰沉地望向寨主夫人。
“胡不喜!”芙玉突然喊。
大家預感不妙,回頭看去。
胡寨主站了起來。麻繩紛紛散落。眾人才想到芙玉手上的劍。
李鬆鶴怒而轉笑:“是了,應該上銅銬的。”
一旁的藍布書生頭埋得很低。
寨主深深看向芙玉。他距側洞儘咫尺之遙。
芙玉劍尖點地。她冷道:“你走吧。”
無人比他更熟悉石壁,隻要鑽入洞穴,誰也不能找到他。
此話一出,官兵猛然反應過來,紛紛往寨主方向撲去。但與此同時,芙玉也動了,她徑直後退兩步,意欲從壁邊跌下去!
電光火石間,寨主如疾箭般飛奔至石壁邊,伸手扯出落下的她。
所有小嘍囉都張大嘴巴看著。
花芽神色閃了閃,與廖新湘對視,點了點頭。
確實很像話本。
芙玉看著被用力握住的左手臂,和寨主對視。
她現在如同一個血人,原本素色布裳已化作一襲紅衣。血液不斷順著身軀和劍尖落下,融入深不可測的潭水中。
“為何救我?”
“……”寨主緊抿著唇,“我現在便拉你上來。”
“我用這把劍殺了你全家。”
“……”
所有人驚呆了。
“你不恨我?”
她銳利地直視這個緊緊抓著她不放的人。
“……我和他們,”寨主緩緩道,“都曾對你不好。你不恨我?”
芙玉露出淡淡的微笑:“我恨。我恨你們。”
——“但你已容忍我殺你家人,我感激你。放手吧,要麼一起死。”
寨主立刻道:“那便一起死……不要!”
夫人拚儘力氣舉起劍,眼也不眨地砍向自己左手臂。
她感受鋒利的劍陷入皮肉的痛楚。寨主目眥欲裂,下意識鬆開手,隻為讓她不再傷害自己。
夫人立即墜向深潭。
寨主渾身止不住地顫動,突然連聲大喊:“我愛你!但我愛你!胡芙玉!”
那把劍忽然在胡芙玉手中消失了。
緊接著,她的聲音傳入每人耳中。
“你根本不愛。”
她也如同一隻紅色紙鳶被寂靜的潭麵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