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婉怡了然地點點頭。他打開照相機,把手機給了她。
“一二三,茄子。”
張婉怡一連拍了好幾張。趙謙行一絲不苟地站在樹下,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
“和這個背景還挺配的,一樣的嚴肅。”她小聲嘟囔。
“什麼?”趙謙行沒聽清,疑惑地看著她。
張婉怡忽然反應過來,當時他站在那裡,不會是正準備自拍吧。想到那個場景,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誇你長得帥。”
話一出口,張婉怡就後悔了,啊啊啊啊,她的形象啊。
“多謝誇獎。”聽到趙謙行一本正經的回答,她整個人感覺更不好了,快來個人把他帶走吧喂!
很快,張婉怡就開始後悔,還是來個人把她帶走吧。
原本薄薄的一層雲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厚厚的一層膏,張婉怡收起了玩鬨的心思,已經有幾滴雨落在了她的頭上。
“天氣預報不是說下午才下嗎。”張婉怡欲哭無淚,她可沒有帶傘。
“要不先去殿內避避。”趙謙行建議道。
“好。”
倆人加快了腳步,在雨下大之前趕了進去。
“趙同學,你有沒有什麼好的主意。”
在她充滿希冀的目光下,趙謙行略微思索了幾秒,誠實地回答:“恐怕隻能等雨停了。”
雨下的很大,雨點落在方正的石板上,濺起層層漣漪。有的從瓦片上滑落下來,聚成一股,像是為大殿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遮住了裡外。門外樹上掛著的風鈴在細雨中泠泠作響,一時間聽不到其它聲音。急促的,一聲接一聲的,像是要傾訴什麼。
她像是失了魂般的向外探出手,仿佛是上天最虔誠的信徒感謝這一場甘雨,身體也隨之向外越傾越斜。此時她隻有一個念頭,在雨中求願,會不會顯得更有誠心呢?
“進來吧,小心被雨淋濕。“趙謙行淡淡開口。張婉怡這才反應過來,身下的褲子已經濕了小半。因著下雨的緣故,殿內光線暗淡了不少。
她看著中間那尊垂眸低頭凝視的金身佛像,忽然開口道,“你說,要祈求多少次,才能得到神明的青睞?”
話剛一出口,張婉怡就後悔了。這算是……什麼問題呢。
小的時候,趙謙行第一次跟著大人去寺廟。外婆告訴他,一會就學著前麵大人的樣子,閉上眼睛,在心裡默默念保佑自己身體健康,學業有成的話。
小小的趙謙行聽話的照做了,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外婆也跪在了旁邊。
等到外婆站起了身,趙謙行好奇地問:“外婆,你剛剛說了什麼。”
外婆摸了摸他的頭,慈祥地笑著,“在祈求上天保佑我們謙謙心想事成。”
那一刻,趙謙行想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他忽然跪了下來,在佛前磕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你怎麼…”張婉怡驚異地看著他。
“兩個人的話,成功的幾率大一點。”他的語氣還是那樣平淡,仿佛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一樣。
四目相對,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張婉怡率先移開了視線,“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很想這麼問,但又顯得太過自作多情,
張婉怡停頓了半天,最終還是說了句“謝謝”。
趙謙行彆過臉去,其實,他也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異常的舉動,或許是看到她眼裡細碎的光亮,被蠱惑了吧。
眼神,真是一種蠱惑人心的東西。
“如果時間能夠重來。”他說。
圖書館那次不是他們第一次聯係。那是大一下的時候,他因為外婆的離世趕回家鄉,回來後的一周因為學業繁忙,一直呆在圖書館。其實也存了幾分用看書麻痹自己的心思。
小時候的趙謙行是外婆帶大的,後來自己被接到了市裡讀書,再後來自己考上了大學,遠離家鄉……
時隔多年,再一次踏進熟悉的房子,牆麵上因為自己調皮留下的塗鴉還赫然在目。時間久了,顏色有些褪去。
舅舅正好走了進來,在他旁邊開口,“後來你去上學,問她要不要重新刷一遍,她說等著謙謙回來繼續畫。”
趙謙行輕輕撫了上去,牆上的畫好像有生命一般,一閉上眼,就是他端著小板凳,埋頭苦乾的模樣。
身後的外婆隻是拿著蒲扇微笑,“謙謙快長高,長高後上麵也可以畫了。”
趙謙行眼裡一熱,對著舅舅勉強笑了笑,扭頭走進臥室,抽屜裡放著一疊明晃晃的紙,他一下子愣住了。
第一張獎狀中央端端正正寫了三個字——趙謙行。他有些顫抖地拿起獎狀,一張一張往下翻,從小學到初中,排列的整整齊齊,顯然被人保存的很好。風吹動了獎狀,在嘩啦啦的翻動聲中,有什麼呼之欲出。
“外婆,這次我得了三好學生哦。”男孩得意地跑了過來。“謙謙真棒,外婆帶你買零食吃。”再一眨眼,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畫麵中。原來,時間過得這麼快啊……
臉龐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流了下來,他伸手摸了摸才發現,自己原來早已淚流滿麵。
印象裡那個夏天給自己扇蒲扇的老人,再也看不到了,趙謙行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多回頭看兩眼,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會不會……”
他不知道。
某天早上進入圖書館,趙謙行驚訝地發現每一個位置前都擺了一張卡片。他走到熟悉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伸手拿起卡片,上麵寫著一行字,“祝你天天開心”,字很清秀,應該是個女生寫的。
或許是覺得就寫這麼點東西不太好意思,卡片的背麵還畫了一隻小狸貓,當然畫技屬實不敢恭維。趙謙行彎了彎嘴角,很簡短的一句話,寫賀卡的人著實沒費什麼心思,但他還是把卡片夾在了書裡。
後來他才知道這是某個部門組織的活動,用來鼓勵考研的學子和準備期末考試的同學的。趙謙行不太懂自己為什麼一直把它保存至今,也許是看到那一行字,真的有開心一點吧。
之後的之後,他去圖書館還書時,看到回收車裡有一本眼熟的書——《守望》。他拿起來隨手翻了翻,裡麵掉出來半張稿紙,應該是上一個人當作書簽用的忘了拿出來。
上麵畫著一隻小狸貓,很眼熟的風格,翻到背麵,寫著四個大字——“人定勝天”。書放在最上麵,應該是剛還的,他忽然瘋了似的跑到電梯口,沒有人。
冷靜過後的他在腦海裡努力回想著這本書到底在哪裡見過,終於,他回想起來,是之前電梯裡遇到的那個女生借的。他第一次慶幸自己的好記性。
“真的有這麼巧的事嗎?”趙謙行喃喃自語道,他本不是相信命運的人。
趙謙行偷偷把那張紙抽了出來,回到寢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兩張紙放在一起比對,其實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畢竟能把狸貓畫成那樣的人真不多。趙謙行還是仔細辨彆了下字跡,終於確定了這是同一個人。
他忽然放聲大笑起來,旁邊的室友一頭霧水地看了過來,不知道這位高材生發了什麼瘋。研究了半天後,他得出了一個結論:學霸的世界我們不懂。
再後來,他從馬原課上知道了她的名字。
“張婉怡。”他嘴裡喃喃道。
“雨停了,我們走吧。”張婉怡伸出手探了探外麵。
這一場雷陣雨,來的快去得也快。雨後天晴,陽光透過雲彩照了下來。枝椏上還掛著未落的雨珠,被大雨洗刷後的樹葉,翠綠欲滴。上天果然是更偏愛自然的,不然怎麼隻有花草樹木淋過雨後反而煥然一新?
微風襲來,樹葉隨之搖晃,下一秒“暴雨”再次降臨,張婉怡狼狽地向前跑了幾步,等她回過神來,轉身向後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此時的趙謙行因為一動不動被淋了個正好,頭發上掛滿了水珠,還有一顆正從他挺拔的鼻梁上滑落。
當然,美人不管怎麼樣都是美人,隻是多了種淩亂美。
趙謙行大概猜到了她在笑什麼,故作淡然地抬手擦了下額頭,“你頭上有片樹葉。”
張婉怡的臉上的笑容立馬收了起來,她摸了摸腦袋,感覺什麼都沒有。
“哪兒?”
趙謙行麵不改色地指了指地麵,“已經掉了。”
張婉怡低頭看到一地被雨打落的樹葉,有些狐疑地盯著趙謙行。這廝該不會是在騙我吧。
趙謙行依舊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張婉怡看不出端倪,隻當是自己多心了。張婉怡沒有注意到,在她低頭時趙謙行轉瞬即逝的笑容。
“我等會直接回學校了,你呢?”張婉怡問道。
“一起吧。”說完這句話後,張婉怡再也無話可說,她和趙謙行之間始終保持著恰當的距離,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不是情侶。一路無言。
“再見!”張婉怡在食堂門口和他揮手告彆。趙謙行禮貌地揮了揮手,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