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的家屬主動被動地請了不少媒體號新聞號來醫院討說法,不乏好事之人跟過來圍觀,場麵甚是宏觀。
家屬們拉起了橫幅。
【堅決抵製過分醫療!嚴懲練手庸醫!】
大喇叭在橫幅左右兩邊滾動播放,圍觀者也跟著喊口號,保安儘數出動維持秩序,奈何人實在太多,媒體號們用詞激昂煽動人心,現場越來越熱烈,波波聲浪此起彼伏。
簡以潯她換好衣服,和科室仔細作了交接才離開,沒預料到家屬會為了錢,胡攪蠻纏到這個地步。
被休假,真難得。
她大搖大擺地從正門出去,一樓急診室的同事焦急地給她打電話想讓她從後門走。
她習慣上班靜音,電話是不可能接到的。
剛走到停車場,腦門突覺一片冰涼,簡以潯摸了摸,從額頭上拿下來一片新鮮翠綠的生菜葉。
她不想與人爭論,轉過身想回醫院,後腦勺“啪啪”兩聲清脆,順著她的頭發流到脖子裡,後脊裡。
手下意識地沾了沾頭發,蛋液和蛋殼掛在頭上,黏膩,惡心,一股生腥味兒鑽入鼻腔,難受。
“堅決抵製無良醫生!”
“我們要平等醫療,抵製給實習生練手!”
“嚴懲庸醫!嚴懲庸醫!”
媒體視頻號們的攝像機都壓過來,像暴風雨前濃黑厚重的烏雲般。
現場,看熱鬨的人多,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多,有那麼零星的幾個人希望鬨出點人命,拚命地喊“打她,打她”。
“簡醫生你有什麼想說的嗎,說說。”
“請問簡醫生身為實習醫生做主刀違反相關規定嗎?”
“簡醫生被吊銷執照後會開診所繼續行醫嗎。”
“簡醫生請你回應一下。”
........
家屬們蜂擁而至,毫無預兆地給簡以潯下跪,一橫排六個人給她跪下磕頭,場麵動容,十分令人同情。
“我們家梅梅可憐啊。”
“我媳婦兒失去生育的能力了---嗚嗚嗚---”
“醫生你救救我孩子吧,她才24歲啊。”
簡以潯哪見過這陣仗,在家屬齊刷刷地下跪後她不知所措地後退,卡在樓梯台階上,跌坐下去。
哭喊的,聲討的,采訪的,
好多攝像機,好多攝像頭,
好多張嘴......
好多......
空中飄過來六七枚雞蛋,她已經沒有躲避的能力了,叫罵聲像幻聽一樣入耳,麵對飛過來的雞蛋沒有任何躲避的能力。
五米,
三米,
兩米,
一米,
十厘米,
那股力量像一根又粗又軟的雲繩,輕輕地套住她的腰身把她拽過去,撞入了安全區,安全區裡很黑卻無比溫暖,像羽毛一樣,能清晰地聆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聲。
跌在季淮嶼的懷裡,她看不見他的人,卻能聞出他的味道,和元宵節那天一樣,清冽的香澀,像剛剛采摘的龍井,這味道輕易地入了她的肺。
她聽到雞蛋碎裂的聲音,這聲音太熟了,她會做的唯一道菜就是番茄炒蛋,磕蛋的聲音幾乎天天聽。
警察來了,現場稍微安靜下來,口號聲還在繼續。
警察說,誰在起哄鬨事就回所裡聊聊。
聲浪漸熄,變做互相私語,某媒體攛掇熱心群眾:“警察這麼快來,很難不相信他們是一夥兒的。”
季淮嶼站起身,把簡以潯安頓在台階上讓她先坐著,脫掉羽絨服給她當坐墊,他目光清澈而冷靜,給了她十足的安全感:“你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給我。”
底下小聲唏噓,無非是說,喲,這女實習醫生魅力不小啊。
他耳充不聞,邁開長腿,不屑地穿過人群,他這樣不屑,下麵的人倒是不敢聲張了,嘴關的像訂了釘子的棺蓋。
他手一扯,把掛在橫幅邊的大喇叭摘下。
他打開擴音功能,手機對準喇叭。
【對不起簡醫生,我知道不是你的錯,那種情況你是救了我,我查了手機,如果我真拖到大出血了,真把子宮切了不能生孩子了的話,我老公肯定會和我離婚的,我是單純的喜歡孩子,但是他家非要男孩,婆家條件不好,我現在還沒有奶,孩子奶粉都兩百多一罐,我和家人說了實情的,他們讓我閉嘴,說是要正義還是要錢,我不敢站出來,我對不起你簡醫生,要不你給我留個電話號,等我賺錢了我把他們訛你的錢都還給你】
整個播放時間隻有45秒,真相終於在人最多的時候公諸於眾了。
簡以潯坐在台階上,仰望季淮嶼,她想,他真是無所不能啊。
可他真的很倒黴,每次遇見我都沒好事。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細心,脫掉羽絨服給她當坐墊時,還特意把衣服反過來對折,把有蛋液那麵疊進去。
這錄音是季淮嶼離開醫院時路過收費處聽見有人放的,本來沒在意,越聽越在意,對方也不是墨跡人,掏手機打開藍牙就要給他發過去,轉之前八卦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