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琴君願依然時不時聽到玲瓏在腦海中隨意說話。
這些話語穩定著她的精神,但她也借著身體上的疲憊和精神上的困倦,什麼都沒回複。
——“你討厭的那個鹿宸,已經和好幾個小門派的長老、弟子喝酒聊天了。嗬,那些掌門去吹捧你師尊,他就跑去讓底下人吹捧。”
——“燕尋和白未央代表君山妖族,邀請我去參加與妖精集市。你聽說過這個嗎?”
——“我本來覺得我已經夠忙了,結果謹兒比我還辛苦,害得我隻好頂替她的工作,讓她先去躲起來眯一會兒。”
玲瓏尊重她不回話的自由,但久而久之,也漸漸不再自言自語。
“……琴兒可願意過來聊聊最後攻打大妖的心得?你那一手好劍法,招招犀利,若能讓更多人了解其中竅門,一定揚我桃川威名。”
琴君願突然聽見簡秋白問起自己,臉上那些不該出現的消極,神奇地立刻退去。
她怡然自若地向那些小門派的弟子們,介紹起劍法上的小技巧。
玲瓏遠遠望見這一幕,覺得自己對飼主情緒上的擔憂到底有些多餘。
但這也激起了她的挑戰欲,總想勾著飼主說些什麼,才算成功。
然而很快,玲瓏發現琴君願再次簡秋白短暫交談後徑直離開大廳。
那步伐大而快,簡直像是不歡而散。
於是她趕緊溜走,看看能不能跟上她的腳步。
……萬一真的心情欠佳,甚至身體不適呢?
出了追月閣,琴君願神色晦暗複雜地往山林深處走去,但沒走多遠就站住不動了。
黎明前的沁涼山風颯颯拂麵,她皺眉合眼,長長舒氣。
自己怎麼又失態起來?明明並未飲酒,不會有任何醉意。
不過如今透了透風,確實是清醒了不少。那些奇怪的情緒也如同浮光掠影大多消散不見,隻剩下放空的心緒。
這時,身後傳來沙沙的響動,她回頭,桃紅色劍穗也跟著她輕輕蕩起。
——“原來你沒出什麼事。”
玲瓏的聲音依然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
明明兩人已經麵對麵站著,小妖女也繼續沒有改變剛才的習慣。
“咳,原來你沒出什麼事。”她聽見玲瓏又正式把這句話說了出來,才知道自己的神色並不太友好。
夜色濃稠粘膩,此處林中也枝丫茂密。
玲瓏借著過人的目力望見琴君願雙眉舒展,神色並無太焦躁的痕跡,她自己也放鬆下來。可再仔細一品,又覺得夜色給她渡上一層憂鬱的破碎感。
“來了就乾脆陪我走走?”琴君願眸光閃動。
她好像隻是隨著心情不經意間順口問了一句,但嗓音被心態影響,壓得又低又柔,在昏沉纏綿的夜色中顯得太過嬌氣,一時間帶來彆樣的錯覺。
玲瓏的心臟被輕輕撓了一下。
她一直很想再聽她說話,但現在忽然就不知道要怎麼回應。
兩人再次陷入了微妙的靜默裡,直到一隻雀鳥鳴叫著略過樹梢,才打破了這層糾纏。
“好呀。”玲瓏稍稍仰起頭,望進她的眼睛。
她們一路穿過樹林,來到了山頂上最東麵的觀景台。
此處有個建在懸崖之上的六角亭,外頭砍去了三兩棵樹,又圍了一圈欄杆。
“怎麼你就去參加了半場宴會,整個人狀態就與之前截然不同?”
玲瓏將自己變成十四五歲的少女身形,找回了更好的狀態,頗為自在地伸了個懶腰。
她坐在欄杆上,雙腿朝外伸出懸崖,再扭頭看向站在欄杆內側的琴君願:“你都成功為桃川宮爭光添彩,還被各種褒獎了哎。”
那些和我真正想要的不一樣!
琴君願差點將自己的內心深處的呐喊脫口而出。
她凝神看著她現在的模樣,不由地回想起初見之時那個金發張揚的身影。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自己的人生出現了越來越多和預計中不相符的事來……
“若是沒有你,我也不能完成這些使命。”琴君願忍住發泄真實情緒的衝動,硬是勾起完美的唇角弧度。
各種肯定、炫耀和期許,其實都基於你幫助了我。
“多謝你。”她望進她的眼睛,把自己的意識沉沒在那片湛藍之中。
這樣真摯的謝意,讓琴君願的破碎感更濃烈了一些。
玲瓏被這種滿是憂鬱和矛盾的情感直接噎住。
桃川大師姐為什麼會暴露出這樣脆弱的一麵?
“你是覺得沒有我的幫助,你就什麼也做不到嗎?這怎麼可能呢。”
玲瓏言語中滿是笑意,說出來的內容卻意外認真:“我雖然也很想認領更多功勞,但,真的因為你自己堅持到了最後,才會有現在的結果呀。”
假如換了我麵對那樣的情況,估計早就不想冒著巨大風險承擔責任了。
琴君願垂眸一笑,些許碎發在眼前晃蕩著:“確實做不到的,這沒什麼不好承認。本來我也覺得讓你幫我很是應該,可剛才在宴會上我卻又有了不同的感受。”
玲瓏第一次見到會這樣坦白心情的她,心中連連感歎。
於是話到嘴邊,又換了一種方式說出口。
“彆糾結這些有的沒的,反正到手的都是你的。秘境裡,你跟著我的思路一起直麵挑戰的時候不是很痛快嗎?”
她的脾氣也跟著上來了,隻想儘快將她拉出這詭異的負麵情緒。
明明該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大好時光,琴君願竟然在糾結這些問題,還能直接說出來,玲瓏又是無語,又忍不住再心疼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