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令院向大賢者複命後,他兌現了應允之事,向我與艾爾海森發放了相當高額的獎金。
與此相對的,我倆也萬萬不可向教令院內外人士透漏關於此次任務的任一細節。
不知是否由於我過分敏感,大賢者接過檢測儀器之後,看向艾爾海森的眼神竟透露出幾分我說不出的古怪。
我與艾爾海森準備告退之時,阿紮爾大賢者忽而出聲,將艾爾海森叫住。
他問:“艾爾海森書記官,你是否考慮過換個職位?以你的頭腦和能力,待在書記官這個位置怕是屈才了。”
艾爾海森用不卑不亢的態度拒絕了這一提議。
對於他的反應,大賢者不意外,我更不意外。
真正令我始料未及的,是阿紮爾大賢者接下來說的那句話。
“很難想象你們二人能融洽相處,畢竟在我看來,安妮塔學者似乎是個很有野心的年輕人。”
從大賢者慣常如昔的嚴肅麵孔裡,我分辨不出藏匿於他意味深處的褒貶之意。
艾爾海森倒是不以為然。
他淡淡地說:“有無野心是個相對概念,隻不過人之在世,追求之物各有不同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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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裡,雖然我想方設法試圖找尋母親當年的研究記錄,但相關線索早就被清理得一乾二淨。
不僅是教令院內的秘密資料室,就連她與父親曾居住過的舊宅,也早在九年前被風紀官徹查處理過,半點有價值的信息都沒被留下。
在一次次的徒勞與碰壁之後,我的生活陷入了詭異卻平靜的怪圈。
整個須彌城亦是如此。
除了對虛空終端的佩戴檢查變得更加嚴格之外,一切風平浪靜。
與此同時,賽諾和提納裡的工作卻日益繁忙起來。
一個成天忙著在奧摩斯港抓人,一個成天忙著清理雨後春筍般接連冒出的死域。
我眼下的生活,或許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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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給學生上完早課的我正準備回家補覺,卻見艾爾海森家的房門又忘了鎖,便猜測裡邊兒多半隻有卡維一人在。
我推門走進去,一眼就看見了正坐在客廳中央畫圖紙的金發男人。
他背對著我坐在高腳凳上,麵前用畫架支起一副巨大的畫布。被窗欞交割的陽光和陰影洋洋灑灑地湧入室內,沉浸其中的他卻對這難得的好天氣渾然不覺。
他一條腿踩在椅凳中段的橫隔上,一條腿懶懶地伸長出去,與此同時,手裡執著一根細細的炭筆,往畫布上勾勒出建築的骨骼,看起來像在描繪一座納塔式風格的神廟。
卡維專心致誌的工作狀態讓我不忍出聲打擾。
我按捺住跟他打招呼的衝動,將教材和課件抱緊在懷裡,躡手躡腳地退出去。
“喲,這不是我們的安妮塔教授嗎?大忙人下課了?”
我嚇了一跳。
一轉過頭,便見卡維用手撐住椅子的一角轉過半邊身子,另隻手裡的炭筆尖兒指住我。
我訕訕道:“不好意思,是不是吵到你了。”
“哪有。”這麼說著,卡維直接把畫紙給扯了下來,揉成團兒扔到一邊。
見好好的藝術品頃刻間淪為廢紙一張,我在心痛之餘難以置信地望向他:“……就、就這麼扔了?”
“最近沒什麼靈感,隨手畫畫罷了。”卡維倒是毫不在意。
才華橫溢的人說話就是自信。
那張所謂的隨性而作若是能被哪個幸運的妙論派學生撿去,評個剎訶伐羅獎都綽綽有餘。
確信卡維沒什麼繼續創作的興致,我重新走回客廳,在他側邊的沙發坐下。
“你最近怎麼樣?”他突然問我。
“不怎麼樣。”我沒精打采地答道,“無非就是教教課批批論文,順帶搞搞課題賺賺錢,乏善可陳的日常。”
“我猜也是。”
“我的無趣有這麼明顯嗎?”
卡維實誠地點點頭,爾後用炭筆尾巴敲敲自己的眼角:“看你最近這狀態,簡直像提前步入了中年生活一樣,眼鏡都戴起來了。”
“……”
他不提還好,一提這事兒我更是鬱悶非常。
跟艾爾海森返回須彌城後的某天,我在途徑一家教令院學者們常去的眼鏡店時,竟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他那句“忠告”,走進去隨便看了看。
結果店家跟我說:“客人您運氣真好,今天我們正好開店十周年大酬賓,不僅能免費測視力,而且店內商品統統提供七折優惠哦!”
然後我就被查出了個一百五十度的近視眼,又被順帶忽悠著配了副金絲眼鏡,從那之後便一直戴到現在。
想到這兒,我頭疼地歎口氣,下意識就想把眼鏡摘了。
卡維卻忽然說:“彆摘,挺好看的。”
我:“……”
我:“你是在拿我打趣嗎?”
卡維在高腳凳上翹起腿,弓著腰,手肘往膝蓋上一撐,掌心托住下巴。
他將炭筆垂直在我臉前比對著,閉起左眼,右眼則目不轉睛地盯住我。
我不自然地朝遠離他的方向挪了挪身子。
卡維:“你先坐在那兒彆動。”
“為什麼?”我茫然。
卡維坐直身體,沒著急搭理我,反倒自顧自地抽出張新畫紙夾在畫架上。
他將畫架調了個位置,爾後瞄我幾眼,靈巧的手迅速在紙麵上勾勒出幾筆輪廓。
我見他方才說話的神情分外認真,一時間竟真的沒敢挪動位置。
過了十分鐘,等到卡維終於不再間歇性瞥過來,我才猶猶豫豫地站起身,走到他身側朝他筆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