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過身,平躺在床上,看了會兒,唇角微微翹起。
應當是腦中繃著的弦鬆開,不再害怕惶恐,所以才會安心睡過去。因為大事已定,再過一個半月自己便會嫁給裴朔,不用擔心會被人挖走心,放乾血,她難得輕鬆。
鬆槐院卻是一支蠟燭燒到天明,鬆磐揉了揉發紅的眼,悄悄抬頭瞥向書案前那道頎長端坐的身影。
坐姿未變,跟從宮中回來時幾乎一模一樣。
唯一變化的是他麵前的書籍,換了本,筆尖不斷在上麵寫寫畫畫。
後半夜,魏含璋一直坐在那兒處理公務,鬆磐過去送醒酒湯,回頭又看了眼,湯還在,他根本看都沒看。
“大人,睡會兒吧。”
鬆磐勸,手裡端的是剛從廚房熱好的參湯,此刻仆婦們剛起,正張羅著,灶上的參湯是昨夜燉的,稍微一熱便好,雞汁的味道因各種補料變得濃鬱噴香。
“大人,彆累壞身子。”鬆磐苦口婆心,猜了好久也沒猜出為什麼,明明進宮時闔家歡樂,出宮後卻又各走各的。
魏含璋停筆,抬眸。
鬆磐看見他烏沉的眼珠,冷肅的麵孔,熬了整夜後顯得更加不近人情。
“什麼時辰了?”
“卯時二刻。”
魏含璋嗯了聲,站起身來,眼前一陣蒼白,他摁住桌案緩了緩,隨即抬步往外走。
鬆磐跟過去,問:“大人去哪,睡會兒吧。”
魏含璋:“不困。”
睡不著,他坐了一夜,腦子越坐越清明。
鬆磐看出他往梧桐院走,小跑著追上,邊走邊提醒:“大人,您昨夜回來沒換衣裳。”
魏含璋倏地頓住,低首嗅了嗅衣襟,酒氣經過一宿的發酵變得惡心難聞,他竟然穿著坐了那麼久。
“備熱水,我要沐浴焚香。”
鬆磐從櫃中找出碧水青的長衫,用蘇合香熏染過後掛在衣桁,魏含璋正好從浴桶中出來,扯過大巾擦拭乾淨後,一言不發穿戴。
“大人,不然先用膳,這個時辰姑娘不定起的來。”
魏含璋嗤,昨夜那麼大的事,她如何能睡著。
梧桐院,廖嬤嬤在外頭修剪花枝,將快開敗的剪走,她年紀大,睡眠少,院裡安排給她的活計不多,早起閒著也是閒著。
抬頭看見魏含璋,一愣:“郎君怎麼來了,有事找姑娘?”
魏含璋負手站在院中,沒答她的話,支摘窗開著,帷帳卻沒有掛起,顯然,她睡著了。
蕭含玉的確睡了,天蒙蒙亮時起身喝了點茶,偎在薄衾間昏昏沉沉迷瞪過去,這麼短的時間她甚至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穿著嫁衣,端坐在梧桐院裡,裴朔進門,然後兩人頭也不回離開。
魏含璋看她貓兒一樣窩在枕上,麵容恬淡,不時還發出細微的嚶嚀聲,柔柔的,他的臉色卻因她無意識的嗔笑而變得陰沉,眸光暗淡,驟縮成漆黑的光。
他靜默地坐在床沿,既不出聲,也不動手。
眉蕪等人俱不知內情,但也能看出魏含璋此時情緒不佳,她們被遣到門外,屋內的情形自然都不知曉。
夢做得太逼真,以至於蕭含玉醒來時,唇角的笑意未散。
目光落在碧水青的衣袍,惺忪間,她緩緩掀開睫毛,然後便看見一雙涼颼颼的眼睛,正似笑非笑盯著她看。
蕭含玉打了個冷顫,睡意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