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肩膀忽而抖動,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滑到下頜,蘇念望著天邊即將落下的夕陽,火燒似得雲層裡仿佛伸出一隻手,扼住自己的喉嚨。
駱尋在一旁,沉默良久才問,“小淘是不是…”
“是,它根本熬不過今晚,甚至在下一秒就會死亡。”
蘇念嗓音夾著哭腔,垂眸看向自己的手,仿佛自己也捧著多年前屬於自己的小淘,“我曾經也養過這樣一隻狗,那天它吃完了我給它準備的狗糧,躺在我懷裡,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蘇念情難自抑任隨眼淚模糊雙眼,那一刻她仿佛看見時光重疊,幼年的自己坐在沙發上,輕拂狗狗的頭頂,告訴它你今天真棒,沒有剩飯。
那時她以為能吃下飯,就是快要好起來的征兆,她並不理解為什麼幾日都無法正常進食的狗狗,會在那天早上,突然將肚子吃得圓滾滾。
到後來,她才明白,它在做最後告彆。
那時蘇念眼睜睜看著它在自己的懷裡,漸漸合上眼,身子徹底變得綿軟無力,鼻頭還在她手中進行最後一次撒嬌行為。
就那麼一刹,生命隕落。
手中鮮活的生命如風吹過指縫,任隨她如何緊握,都無法將它抓牢。
駱尋沉默不語,見蘇念站在原地漸漸收緊自己的雙手。
半晌,蘇念如夢初醒,眼裡浮著淚,望著駱尋模糊的身型。她多想再笑一笑,讓駱尋臉上不安的神色消失,可是她無論如何努力都揚不起唇角的弧度。
沒有人可以在麵對生命逝去時強顏歡笑。
“駱尋,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輕與重。”蘇念怔怔望著他。
仿佛再次看見曾經的自己,看見自己天真的以為小淘會好起來,帶它去看世界的美好,陪伴它度過短暫的一生。
許多人說,對你的父母、子女還沒有對寵物好,簡直可笑。
可他們並不會明白,生命從來沒有貴賤之分。
他們也從來不懂得,擁有一次感受生命流逝的情感,在年歲漸長,在麻木冷漠的社會中,曾經或當下的這一份感受,有多麼重要。
它承載的不僅是感情,還有對生命的尊重與敬畏。
駱尋望著蘇念身子止不住顫粟,喉結滾動,眼角噙出淚。
當他來到這個世界上,開口第一次叫母親的時候,躺在母親懷裡的時候,她是否能感受到生命的輕或重。
她將自己當作一隻寵物,丟棄。
每當他看見流浪動物時,覺得彼此同病相憐,所以當自己看見蘇念直播尋寵的那一刻,他仿佛也在完成一種自我救贖。
會有人將自己視若珍寶,不惜一切的尋找,或許那個人不是母親,而是自己。
他生命的重或輕,從來屬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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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蒼茫,渲染一片金黃。
曉陽的哭聲驀地從不遠處傳來,蘇念側頭,從薄霧朦朧中望見她的身軀如同自己顫粟,聽見她聲嘶力竭的啼哭,如同曾經的自己。
這樣的時刻,終是來臨,而她現在的任務,是替曉陽,也是替自己再一次完成,安葬軀體。
蘇念起身倔強揩去眼角的淚,一步步迎著夕陽走到曉陽身邊,“小淘去汪星了。”
曾經並沒有任何人告訴她這一句話,那時她的父親隻冷冷的撂下一句話,“都死了還抱著乾什麼,趕緊拿去丟了。”
蘇念無法知曉,在父親年幼時,對待生命是否也如此冷漠,但她隻堅信,是人類在成長過程中將情感消磨殆儘。
沒有人生來便會漠視生命。
曉陽見蘇念站在自己旁邊,將懷裡已經毫無生氣的屍體遞給她,“蘇蘇姐姐,你救救它。”
蘇念輕輕撫摸小淘還柔軟的毛發,囁嚅薄唇緩緩說,“小淘會在那邊生活的很快樂,或許不久的將來,它會以另一種方式又回到你身邊。”
曉陽懂得她話裡的意思,不過不願承認,將小淘的屍體懷抱得愈發緊。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在五分鐘後,她似乎接受了這個事實,問蘇念,“它還會記得我嗎?”
破壞一場夢極其容易,建造夢境卻太難,蘇念不知如何開口,隻默默點頭。
“小淘喜歡撲蝴蝶,我們把它埋在蝴蝶多的地方好不好。”
得到蘇念的默許後,曉陽跑到駱尋身邊,“哥哥你可不可以開車帶我們去郊區,我想把小淘埋了。”
望著女孩猩紅的雙眼,周楚也動容,他養艾倫也有七八年了,隻是從始至終都沒想過分彆的那一刻,看著她又流下來的淚水,替駱尋先答應了,“好,我們和你一起去。”
曉陽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在車上,曉陽抱著還未僵硬的屍體,將小淘的毛發梳理整齊,又捧著它的頭,喃喃自語,告訴它在那邊要好好吃飯,不可以隨便大小便,讓它一定要在晚上偷偷進入她的夢境。
蘇念聯係了徐方舟,他在郊區農家承包了一塊土地,可以集中處理動物的屍體。
徐方舟一聽立刻答應,把地址給了蘇念,說自己也會過去。
驅車上高架後大概半小時到了郊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