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錦:“阿牧——”
陳牧允見父親自這個女人來這個家後,背脊骨從未直起來過,忽然感到一陣悲涼和痛斥:“老陳,如果你執意要留下這個女人,她不滾我滾。”
說完,他就轉身走出了這個家。
他回想著哥哥打工的地方,心中萬般情緒交織,隻顧著腳步加快。
陳瑞騫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為這個家分擔,所以從未上過一天補習班,即使是這樣,他的成績依然優異。
在他們搬來荔市之前,三人的生活拮據而溫馨。
後來隨著哥哥上高中,他上初中,陳錦私自聯係了甄姝,他們一家搬來了南方的荔市。
爸爸和哥哥的生活很忙碌,很少顧及他,但卻把家裡最好的都給了他。
陳牧允可以參加繪畫班,可以參加奧數比賽,可以買一雙不錯的足球鞋,這些不是天然有的,而是家人贈予他的愛。
他們虧欠陳瑞騫,也是事實。
他奮力地奔跑,去見想見的人,從來都是迫不及待。
那一間小小的教室,是陳瑞騫開補習班的地方,陳牧允的腳步開始放輕。
恰好這時是課間,班裡的同學都是鬨哄哄的。
陳牧允探出頭,沒有看見哥哥的身影。
“你是陳瑞騫老師的弟弟嗎?”一個熱心的女同學問他。
陳牧允點了點頭。
“他好像在和一個小妹妹說話,你可以去那邊看看。”
女生指著教師休息室的隔板後麵,形成了一個靜謐的空間。
“……”
哥哥和朵芝之間也有他需要回避的時候了。
以往的委屈和嫉妒化作一腔苦澀,隻能被他咽下去。
陳牧允握緊拳頭,腳如灌鉛地往前。
無論是他哥還是趙一煒,總之,朵芝第一個看向的永遠不會是他。
而那張門之後,是他們輕快愉悅的談話聲。
“我總過來,會不會打擾瑞騫哥哥你?”不知談到何處,朵芝突然詢問。
“怎麼會?我一個人無聊,有個人陪我當然求之不得。”陳瑞騫輕輕鬆鬆地打消她的疑慮。
朵芝卻關心無比地看向他:“瑞騫哥哥,你給自己太大壓力了。”
陳瑞騫朋友多,知心朋友並不多,一方麵他兼職太多無人顧暇他的過往,另一方麵他習慣性被抬高,總是被認作無所不能。
隻有朵芝,玲瓏的外表也有一顆玲瓏的心,輕易看透他的心思而不咄咄逼人,是與年齡不相符合的內心。
於是兩個人會談一些區彆於他人的知心話。
“朵朵,我沒想給自己壓力,我隻是想保護這個家,爸年級上來了,阿牧還小,我有這個責任。”陳瑞騫是陳錦領養的孩子,更是一個知恩圖報的孩子,就像他說的,寧願報喜不報憂。
“你和陳叔叔都這麼說,”朵芝百無聊賴地歎了口氣,“你們都想保護陳牧允。”
被提及,陳牧允瞬間緊張起來,同時又怕從她的口中說出讚同的話。
畢竟他是最沒有資格苛責他人的人。
誰都可以說他幼稚不懂事,誰都可以歎氣說“你太令我失望了”,可是朵芝隨口的一句話足以將他摧毀。
“瑞騫哥哥,你報師範專業後悔嗎?”朵芝忽然問。
“後悔倒是不會後悔,畢業後直接是帶編教師,還不需要出一分學費,對我來說是性價比最好的選擇,而且我沒什麼熱愛的東西,倒不如權衡利弊做出利於家庭的選擇。”
聽了陳瑞騫的話,朵芝搖搖頭:“你看看,我猜陳叔叔和陳牧允絕不會這麼想。”
前者卻笑:“尤其是阿牧。”
朵芝深以為然。
“在他們看來,我為這個家做出了巨大犧牲,但在我看來,如果我被一群親戚推來推去吃百家飯,我不一定比今天好,該感激的是我,所以他們不必要對我感到虧欠。”
陳牧允茫然地眨眨眼睛。
哥哥的想法是這樣的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在朵芝心裡,他是不是更不可理喻了?
“瑞騫哥哥,你應該和陳牧允說清楚的,”朵芝聽完,很真誠地懇求,“你是他最喜歡的哥哥。”
陳瑞騫溫和地解釋:“阿牧從小就粘我,我後來也想不出什麼法子,隻好冷處理,另外就是拜托朵朵你幫我,實在麻煩你了朵朵。”
……
所以朵芝不是真心想和他做朋友?
是因為哥哥拜托了她,她才會勉強靠近自己?
意識到這點,陳牧允倚靠在牆外,薄薄的眼皮聳搭下來,像是被隔絕在外。
荔市沒有雪,他卻感覺自己的心一寸寸冷下來。
下一秒,少女由衷的笑聲響起:“怎麼會?陳牧允人好,我喜歡和他做朋友。”
峰回路轉般,宣布死刑的罪犯突然被通知緩刑。
陳牧允怔然,僅僅因為這句話又如釋重負地揚起嘴角。
真好,她不討厭自己。
原本他想要離開,就當作沒來過一樣,可有一種貪戀的引力讓他挪不開腳步。
他想要聽朵芝口中的自己。
室內沉默一瞬,少女又攥著脖子上紅色的圍巾,清甜的聲音像是滴著露珠的草莓。她軟綿綿地訴說:“隻是瑞騫哥哥,你和陳叔叔總是要保護陳牧允,他一定不想要自己變成你們的負擔,這種看似隨心所欲實際上誰都不能怨的感覺很難受。如果可以,不要把他當小孩了。”
“……”
陳牧允眼眶變紅,死咬著後槽牙,心臟在這一刻要失控。
有過很瞬間,都沒有這一瞬強烈。
他喜歡朵芝。
喜歡得快要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