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夜真冷啊!
萬籟俱寂之時,嗬氣成霜,周圍還不時傳來奇怪的聲響。
莊月白在天色將黑時找到一個被三塊大石頭圍住的狹窄洞穴。她先站在遠處往洞裡扔石頭,沒見著動靜,又大起膽子把手上點燃的木柴往裡扔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柴帶著火光像流星一般滑進黑不隆冬的洞裡,照亮了這個不大的空間。
裡麵除了一些雜草和小蟲,什麼都沒有。
她四下看了看,沒有比這個更好的地方了。趁著天還沒完全黑,用帶著樹葉的枝丫把裡麵的雜草清掃出來,舉著火把把四周的蛛網燒了個乾淨,又在周圍撿了乾燥的樹枝,在洞穴口升起火來。
這個洞很矮,要是個成年人肯定是進不來的,但莊月白這樣身形的小孩子卻是剛好合適。三麵都是石頭,擋住了夜晚呼嘯的寒風,洞口熱烈燃燒的火堆給她帶來一絲勇氣,洞穴被火光照亮,裡麵有了暖意。她將多餘的柴枝堆放在腳邊,撿起一根樹枝用剔骨刀一頭削尖串上一小塊牛肉,把乾饃饃也串上去烤烤,小塊的牛肉“滋滋”冒著油,焦香的肉味引得她不住吞口水。看著肉烤的差不多了,趕緊用熱乎的饃饃夾著烤肉大口大口吃起來,水囊裡的水還剩下一半,她喝了兩口,心想:“明天一定要找到地方打水!”
莊月白坐在火堆邊,雙手環抱著膝蓋神情呆滯靠著石壁,剔骨刀就放在她腳邊一伸手就摸到的地方。
火堆靜靜燃燒,偶爾發出“劈啪”聲。在火堆的溫暖籠罩下,一天的疲憊全都湧上來,意識漸漸渙散的時候,她最後想到的事,是阿爹和娘在地窖裡冷嗎?
清晨還透著灰朦的天空,金星在上麵閃著最後的微光。
林間依舊吹著風,鳥兒早起啄食的“嘰喳”叫聲吵醒了縮成一團靠在石壁上的莊月白,她先伸展了手臂,正要蹬腿的時候被一夜蜷縮的雙腿打了個措手不及:“嗚嗚嗚......”
巨酸,巨痛,還麻......
她伸出手摸向自己的雙腿,姿勢瞬間從靠在石壁變成滾到了地上,雙眼含淚,齜牙咧嘴伸著腿緩了好一會兒,才能感覺到自己雙腿的存在,又慢慢用小手捶打,就像以前阿娘給她緩解腿麻時那樣......等腿麻緩解了,她坐起身,還來不及站起來就打了個打噴嚏:“阿嚏!”一條鼻涕出其不意的被噴出來掛在鼻腔外。
“幸好我昨夜還醒來加過兩次柴,不然肯定會被凍死吧!”
一把抹了鼻涕,慶幸地看向門口還有火星子的灰堆,洞裡暗得很,沒有了火光的溫暖,這裡麵也冷硬起來。莊月白也睡不著了,她把旁邊最後幾根柴丟進火星子裡,捅了捅下麵的灰,餘火順著剛放進去的柴又燃起來。
走到洞外,伸展四肢活動起來,等身上僵硬感消退,她叉著腰背對著火堆看著周圍幽暗的林子,白日看著風景如畫,夜裡卻是一團團的黑影,幽深恐怖。
“是不是就像人一樣,有好人,有壞人!好人有時也做壞事,壞人......會做好事?”想到這裡,莊月白腦子裡浮現的是廚房裡那個隔著窗戶給她一碗熱牛肉叫她不要出聲的流匪。
“咕......咕......咕咕咕......”
莊月白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肚子:你是有多不爭氣才能在我領悟道理的時候響得這麼大聲啊?
“哎!吃飯吧!”她垂頭喪氣走回火堆,烤起饃饃來。
把剩餘的火星子踩滅,開始收拾行囊,估算著自己的乾糧還能吃到兩天,邊係包袱袋子邊想:“要找個地方買東西才行,還得問問路,也不知這裡出咱們秦陽縣沒有?聽爹說過這一路很可能還會遇到流民,那些人......也是要去上京,那我要不要跟他們一起走呢?”
又想起他爹以前說過的那些關於流民的話,這些人想來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雖然在故鄉失去土地和住所,但是一路從各地到上京都隻能用雙腳走,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想來良善之心也已經消磨的差不多了,若是我這樣的小孩跟他們一起,身上還有些錢財,那我大概會死的吧?爹還說,他們找不到吃食的時候,還吃過人......
“不能露出錢財,不能讓人知道我是女子,不要和流民打交道,買了東西要避著人走......”她自己小小聲念叨著要注意的事,提醒自己時刻警惕著周圍環境,似乎隻要讓自己向著上京不停歇地走起來,她就能不回頭看家的方向,不思念親人。
天蒙蒙亮時,莊月白已經在林間穿梭,家裡帶出來的舊傘成了她的拐杖,小小身影背著包袱漸漸隱入重重樹影中。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一串禮貌又克製的敲門聲響起,半晌,屋裡還是沒人來開門。
周俊之的聲音在卯正時分準時來到姚齊思門外:“齊思啊......和光......起床早課啦!”
屋裡好像沒人一樣靜悄悄。
“齊思啊......和光......起床練早課啦!”聲音平穩,沒有一絲急躁。
站在周俊之身後的李君琢還沒完全清醒。
他雙手藏在寬袍下環於胸前,眼睛半眯沒有神采,頭頂還有一撮亂發支棱著,連身形也不似白日裡那麼板正,懶散的鬆垮垮地杵在門口。
李君琢等到周俊之不厭其煩地喊了有一刻鐘,他正要開口卻突然被上清宮的穿林風吹了個激靈,渾身一抖。在寒風刺激下他眼眶裡一汪淚水要落不落,剛好被轉身想安慰他彆著急的周俊之看見。
周俊之想:怎麼形容這位君琢師弟呢?啊!小師叔說的,真真是‘梨花一枝春帶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