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香嫋嫋，茶香四溢，束著馬尾的少年拈起一杯泡的正好的茶，漫不經心道：“退婚？”

“是，我要退婚。”陸雲昭堅定道。

謝衿朝輕笑，眉目間流露著久經沙場風吹的痞氣，“那可不行，婚書已經簽下了，現在想反悔可沒那麼容易。”

“這婚書簽下的是你我二人的婚約，你我二人皆無意，這婚事作罷也未嘗不可。”陸雲昭振振有詞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還不忘氣定神閒地抿了一口杯中清茶。

謝衿朝挑眉，眼神中閃過一絲興味，“你倒是挺有膽識，跟傳聞中的你判若兩人，比起那些扭扭捏捏的大家小姐好上太多。”

“少將軍過譽，如此一來這一紙婚約便作廢，我也該告辭了。”站起微微欠身欲走。

伸手拽住她手腕，謝衿朝將她拉回座位，輕笑道：乾嘛著急走啊，你就這麼討厭我？不願同我多說幾句話。”

“少將軍，男女有彆。”陸雲昭抽回手。

謝衿朝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語氣戲謔，“我偏要如此，你又能拿我怎麼樣呢？”

咬緊後槽牙，陸雲昭強壓怒火麵不改色道：“少將軍還請自重。”

走近陸雲昭，謝衿朝俯身湊到她耳邊，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耳，“小丫頭片子，裝什麼大人，這婚約作廢，倒也不是不行，但你總得給本將軍一個理由吧？”

“那我便直說了，謝將軍我不喜歡你，我想你也不喜歡我，與其同我蹉跎，不如另尋佳緣。”站起身退後幾步拉開與謝衿朝的距離。

謝衿朝直起身來，“原來如此，怪不得這麼執著，敢情你壓根沒看上本將軍，嫌本將軍高攀了。”

“非也，將軍少年成名，馳騁疆場，屢建戰功，尋常紈絝子弟自是不可比擬，是我福薄緣淺配不上將軍。”

鼻腔逸出一聲冷哼，“小丫頭片子，少在這裡給本將軍戴高帽子，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本將軍便給你個機會。”

“將軍何意？”

謝衿朝揚起一邊眉毛，嘴角勾起一抹惡劣的笑，“你我二人雖無夫妻之名，但既然你想解除婚約，那便陪本將軍打上一架吧，贏了，婚約作廢，輸了，乖乖嫁給本將軍如何？”

“你……！”陸雲昭氣極，又礙於身份和教養不好發作，隻能怒視謝衿朝。

而且這根本就是蠻不講理，陸雲昭自小被診出心脈弱，一直以來用名貴的藥材溫養滋補，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怎麼可能打得過舞刀弄槍的謝衿朝。

走上前，謝衿朝抬手撫過陸雲昭的垂落的發絲，“怎麼？怕了？”

陸雲昭偏過頭躲開謝衿朝的手，“謝將軍你這分明是強人所難。”

唇邊的笑意不減，收回手，“本將軍就是強人所難，又如何？”

“你故意的！”

被風沙狼煙熏得久了，謝衿朝帶著西北奔狼的野性和血性，不同於翩翩公子成人之美的大度，他看上的獵物就一定要死咬到口。

謝衿朝抱胸，一副“你能把我怎麼樣”的神情：“沒錯，本將軍就是故意的。不服氣的話來打我啊。”

賤兮兮的謝衿朝故意挑釁，逼得陸雲昭一好好的大家閨秀衝著謝衿朝吼了一句，憤然拂袖離去。

重新坐回太師椅上，端起荼杯細呷一口，對還沒走遠的陸雲昭喊：“小丫頭片子，想解除婚約就拿出點真本事來，光在這耍嘴皮子可沒用。”

“謝將軍，我想我說的很清楚，你另尋佳人有何不……”陸雲昭還在堅持據理力爭。

“停。”謝衿朝打斷陸雲昭的話，“好了，既然你不願同本將軍比武，那就乖乖履行婚約嫁給本將軍，不然，休怪本將軍上門搶人。”

這人簡直是認武不認理的地痞流氓，完全油鹽不進，陸雲昭也隻能作罷且由她回府另想他法，拉開門踏出門檻欲走。

見狀，謝衿朝一個閃身擋住了陸雲昭的去路，“小丫頭片子，本將軍話還沒說完，你走什麼？”

陸雲昭瞄了一眼謝衿朝不著調的模樣，移開眼，“將軍還有什麼話要說？”

謝衿朝俯下身，語氣戲謔，“當然有，而且我讓你走了你才能走。”

自大狂，陸雲昭腹誹，懶得與他多糾纏，“將軍若無要事相言，我便打道回府，煩請將軍讓路。”

“小丫頭片子，脾氣還不小，看來本將軍有必要讓你明白什麼叫夫綱不可違！”強硬地拽住陸雲昭細白的手腕。

“你作甚！”陸雲昭吼道。

湊近她耳邊，謝衿朝濕熱的氣息噴灑，耳朵癢癢的，就聽見謝衿朝輕聲道：“小丫頭片子，記住，以後見到本將軍要行禮問安！”

在外拜天地，在家跪父母，在堂叩君臣，她陸雲昭何需向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行禮，傳出去不怕人笑掉大牙。

“我陸家開國功臣，三代為相，當今陛下都禮讓三分，我乃陸家嫡女，憑什麼向你行禮？”

謝衿朝起身依舊抓牢陸雲昭的手腕，義正嚴詞道：“好，那本將軍今日便告訴你，憑什麼，憑本將軍是當今聖上禦封的少將軍，憑本將軍手握重兵，憑本將軍是你未來夫君！”

“謝衿朝，我還沒過你謝家的門呢，你就對我頤指氣使。”這王八蛋居然拿兵權壓她。

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抬手捏住陸雲昭的下巴，“那又怎樣？就算你過了謝家的門，在本將軍麵前照樣得恭恭敬敬。”

陸雲昭努力拽回手腕然而是做無用功，“鬆開，我要回去了！”

聞言，謝衿朝非但不鬆反而捏得更緊，“回去？你不會以為今天的事就這麼算了吧？”

“你想如何才肯放我走？”陸雲昭反問。

謝衿朝笑得燦爛，貼近陸雲昭耳邊，“小丫頭片子，你不願和本將軍一較高下已經輸了我一局，一局定勝負顯得本將軍不君子欺負你。三局兩勝，第二局你要陪我去見我師父。你要乖乖遵守約定哦，否則，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嫁給我。”

“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讓開。”

如陸雲昭所願謝衿朝鬆開手，往後退兩步，“小丫頭片子，記得我們的賭約，不然，後果自負。”

陸雲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將軍府。

看著陸雲昭的身影逐漸變淡，直到淡的隻剩將軍府的花木掩映，謝衿朝嘴角笑意不減甚至更甚，“真是個有趣又倔強的小丫頭，希望她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幾日後，謝衿朝登門拜訪丞相府。

還在門口就被丞相府的侍門攔下，謝衿朝亮出腰牌報上名號就大搖大擺走進丞相府都不用通報丞相定奪見與不見，這長京誰不知道謝家與陸家的聯姻，謝衿朝來丞相府跟回將軍府沒什麼兩樣。

引路的小廝告知謝衿朝陸丞相一早便去了宮裡，到現在還沒回來。

謝衿朝可沒那麼關心他未來老丈人的去向，他隻想知道陸雲昭在哪，“你家小姐在何處？我是來找她的。”

“小姐在後花園，這就帶您去。”

小廝將謝衿朝引到後花園後便識相地走開了，留謝衿朝和陸雲昭獨處。

正值春暖時節，花園內百花鬥豔，儘態極妍，叫人目不暇接，陸雲昭身處其間一襲桃粉長裙與粉嫩嬌花融為一體，素手撫過花瓣，輕柔的不碰落一滴露珠。

謝衿朝看得有些出神，搖了搖頭，走上前，“小丫頭片子，躲在這裡做什麼？”

聞聲回頭，見是謝衿朝眉頭一皺，而且很意外謝衿朝的出現，“你怎麼在丞相府？”

“小丫頭片子，這幾天你音信杳無，連句話都不傳給我，才幾天，你就把本將軍忘了？”謝衿朝依舊是一副吊兒郎當什麼都滿不在乎的樣子，“你不來找本將軍，本將軍隻好親自來逮你了。”

陸雲昭懶得搭理他，見他來瞬間沒了賞花的閒情逸致，起身就要走，“將軍還請自便，恕不奉陪。”

一隻帶有薄繭的手輕握她的手腕，謝衿朝放軟語氣：“小丫頭片子，彆那麼冷淡，走，陪本將軍出去走走好不好？”

向來吃軟不吃硬的陸雲昭妥協般地歎氣，“將軍想去哪？”

拉著陸雲昭，來到花園一處偏僻角落，不顧陸雲昭的一臉疑惑，指著角落裡一處石凳，“坐下，陪本將軍聊天。”

這人怎麼想一出是一出，陸雲昭無奈地坐到石凳上，問謝衿朝聊什麼。

謝衿朝側頭目光灼灼地盯著陸雲昭，“聊你！”

“我？我有什麼好聊的。”陸雲昭覺得好笑。

伸手撫上陸雲昭滑如脂膏的臉，不自覺靠近了些，在陸雲昭耳邊輕聲道：“小丫頭片子，你這臉長得倒是不錯，可惜脾氣太臭，要不要本將軍教教你如何討人喜歡？”

陸雲昭揮開謝衿朝作惡的手，“彆對我動手動腳的，還有收起你那沒正形的樣，好歹是侯門公子沒矩沒距的。”

謝衿朝默默收回手，半開玩笑道：“小丫頭片子，本將軍若非一看在你爹麵上，早就讓人把你拖出去打板子了。

“你敢！”陸雲昭吼道，仰起臉，一雙清亮的眼睛像飽滿的荔枝，好好一張臉對著謝衿朝時卻總凶巴巴的苦大仇深的模樣。

“一點就炸的小炮仗。”曲起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陸雲昭剛要反駁，想起謝衿朝的話便不作聲了，她可不想坐實自己是個炮仗。

謝衿朝瞧著陸雲昭欲言又止的，輕笑出聲，“小丫頭片子你放心，除了本將軍，誰都不能欺負你。”

“你為何總是想摸我的臉？”陸雲昭問道。

唇邊笑意漸濃，貼近她，壓低聲音道：“因為本將軍喜歡。”

耳邊溫熱的氣息讓陸雲昭渾身都酥麻了，強裝鎮定麵不改色道：“你到底是想和我聊聊，還是拿我尋開心啊？”耳根卻出賣了她，不爭氣的紅了。

謝衿朝看到了陸雲昭熟透的耳根也不拆穿她，站起身來，“好了，不逗你了，走吧，帶本將去見見你娘。”

“你見我娘做什麼？”

“不做什麼，我就謁見丞相夫人問個好。

陸雲昭不疑有他，走在謝衿朝前帶路。

跟在陸雲昭身後，謝衿朝突然開口：“小丫頭片子，你似乎不太願意見到我？”

“原來你也不是那麼遲鈍嘛。”陸雲昭亳不客氣，反唇相譏。

“怎麼對你未來夫君說話呢。”

不一會他們就到了陸夫人常待的涼亭，不出所料，今天陸夫人也在涼亭。

陸夫人摸摸陸雲昭的頭，問了一句：“阿昭啊，這位是？”

謝衿朝常年在塞北苦寒之地，鮮少回長京，長京見過他認識他的人的確不多。

他走到陸夫人麵前拱手行禮，“晚輩謝衿朝，見過伯母！”

陸夫人溫柔地笑了笑，朝謝衿朝招招手，“原來是小朝啊，快過來讓伯母仔細瞧瞧。”

在陸夫人身邊坐下，跟陸夫人有說有笑，陸雲昭被晾在了一邊。

氣不過的陸雲昭扯了扯母親的衣袖，委屈道：“娘，你怎麼跟他這麼親，都忘了你的親生女兒了。”

謝衿朝笑著看向陸夫人：“伯母，這小丫頭片子平日裡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現在見到您看到本將軍，反倒低眉順眼的委屈樣，看來，您平日裡沒少疼愛這個小丫頭片子！”

“是有些慣壞這孩子了。”話鋒一轉，“不知小朝特意來看我所為何事啊？”

“晚輩此次前來，除了拜訪伯母，另外還有一件事需求伯母幫忙。”謝衿朝說得十分誠懇。

“小朝但說無妨，幫的上的自然會鼎力相助。”

謝衿起身拱手，語氣恭敬：“晚輩想儘早上門向丞相大人提親，迎娶陸雲昭為妻。”

“謝衿朝！你！”陸夫人拍了拍陸雲昭的手背，陸雲昭便噤聲了。

謝衿朝接著說：“我想早日做雲昭名正言順的夫。”

陸夫人淡淡道：“此事不急，你與阿昭早有婚約，等丞相回來我自會同他提起。”

“好，那就麻煩伯母了！”

陸夫人又說：“你們小年輕聚吧，我一個長輩在這你們也放不開。”說完由人攙扶離開。

留下謝衿朝和陸雲昭大眼瞪小眼，陸雲昭臉上寫著四個大字——生無可戀。

看著陸雲昭這副頹廢樣，謝衿朝沒忍住笑出聲：“小丫頭片子，彆擺出這副表情，本將軍又不會把你怎麼著。

“得，我認了。”打又打不過，躲又躲不了，隻能認栽。

陸雲昭安然坐下，斟了一杯普洱茶，自顧自吃著糕點。

隻是忽略不了謝衿朝灼熱的視線，陸雲昭被謝衿朝盯得瘮得慌，捏著糕點有點不知所措，“你乾嘛這麼看著我？”

謝衿朝起身饒著圓桌轉到陸雲昭身邊坐下，“本將軍在想，這小丫頭片子將來定然是個禍害。”

“你才是禍害呢！”氣得將手中的綠豆糕擲向謝衿朝。

穩穩接住，放進嘴裡，一邊嚼一邊讚歎味道不錯。

陸雲昭站起抬腳就走，實在不願與謝衿朝共處一室。

抓住她的手腕，將人拽了回來，柔聲道：“小丫頭片子這麼著急走乾嘛？”

“不走等著被你捉弄，我又不傻。”

捏了捏陸雲昭頰邊肉，“誰說要提弄你？本將軍隻是覺得幾日不見，小丫頭片子越發可愛了。”

打掉謝衿朝胡作非為的手，揉了揉泛疼的臉頰，“你煩不煩，老是動不動就摸我的臉還掐我。”陸雲昭憤憤地推開謝衿朝。

“好了好了，”謝衿朝哄道，“我錯了還不成，以後不會了。”

“我母親你也見到了，你可以走了。”謝衿朝那邊剛服軟，陸雲昭這邊就下起了逐客令。

“行，你也不樂意留我。”作勢走了兩步，“真走了？”

“快走快走。”陸雲昭催促道。

走到門口，謝衿朝想起什麼，對著陸雲昭的方向喊：“小丫頭片子，明日一早，陪本將軍去見我師父！”

“知道了，快走！”

謝衿朝失笑，回身朝陸雲昭揮揮手，“明日見！”

翌日清晨，天幕泛白，金光吐露。

推開房門，抬眼便看見坐在桌邊舀著一碗杏仁露的陸雲昭。

“來這麼早？”喝一口杏仁露。

走過去，習慣性坐在陸雲昭身邊，“嗯，醒得早，便過來叫你。”

捧起碗喝完杏仁露，絲帕擦擦嘴，“所以你要怎麼帶我去拜訪你師父？”

謝衿朝抬眼看向窗外，語氣輕描淡寫，“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