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快結束時,父親回來了。小溪在櫃台前看見父親急匆匆的走進來,臉上好像有笑,但是仔細看又毫無表情,聲音低沉的問到“你媽在哪兒?”
小溪看見父親時的喜悅還未升起來便被這聲音壓下去了,有點慌張的站起來說“奶奶昨天有點不行了,媽媽昨晚到現在都在奶奶屋裡....”,小溪話未說完,父親便走去裡屋了。
小溪愣在那裡,這時候好想抓著誰的手來讓自己不這麼無措,“宇森”,小溪腦海裡突然冒出來宇森,是的,每次家裡有這些情況宇森知道了都會趕過來,兩人一起在櫃台前坐著,就像裡屋裡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可是現在沒有宇森了,隻有自己,她右手扶著櫃台讓自己坐下來,豎著耳朵聽裡屋的動靜。
“那你還回來做什麼,就當我跟小溪死了好了啊,我哪裡做的不好能讓你這麼讓我難堪....”,不一會兒小溪聽著媽媽聲嘶力竭的吼聲,眼淚止便不住的流了下來,她趕緊站起來跑向裡屋。父親站在床尾,臉背向牆麵,母親站在床頭,麵向父親,兩手捧在胸前顫抖著。奶奶躺著床上,麵無生色,眼睛緊閉,奶奶已經哭不出來了,隻有眉頭還在皺著。
小溪上前抱住媽媽的胳膊哭到:“媽媽,媽媽你怎麼了。”
媽媽一把抱住小溪,哇的哭了出來:“我這輩子已經沒有出路了,我幾次想死,可是,可是小溪你跟著我受了這些苦,因為你奶奶你父親受了那麼多閒言碎語,受了那麼多委屈,媽媽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小溪和媽媽跪坐在地上哭了起來,“每次都這出有意思嗎,這個家不都給了你嗎,這店這幾年不都給你了嗎,你還想怎樣!”父親也吼起來。
“滾!”母親吼著,父親走出裡屋往院裡走去了。小溪哭了會兒便站起來拿毛巾給媽媽擦眼淚,把地上的臉盆撿起來放洗臉架上。小溪看著病床上的奶奶,心裡隻覺得沉的喘不過氣。奶奶以前健康時也並未管過小溪,每天都是打扮的乾乾淨淨的出門去打牌,飯點回來吃飯。後來有一段時間也不怎麼回來吃飯了,有時候晚上也不怎麼回來了。聽鎮上其他人說,好像是去街西頭賣豆腐那家住下去了,跟賣豆腐的老頭兒是牌桌上認識的,一來二去後就進人家家裡去了,有時被人看到從那老頭房間出來也是一臉笑意的跟人打招呼“來買豆腐了啊”。
廚房飄來了煎雞蛋的香味和聲音,母親聽到後發瘋一樣衝出去了。小溪回過神來便追著母親跑了過去。母親衝進廚房一手拿起父親煎雞蛋的鍋便往院子裡扔去,小溪正跑過來,看著腳邊的鍋,心臟撲通撲通的跳,拿起鍋放在旁邊水井蓋上,轉頭看見廚房裡父親一臉怒氣就要出手,小溪一步上前把媽媽護在身後,“啪”的一巴掌落在小溪臉上,“你給我滾出去,這沒你的事!”,父親立馬對小溪吼道。
小溪睜大了眼睛看著她的父親,好像不認識這個人一般,一把把媽媽從廚房拉出來,抱住媽媽,扶著去院裡井邊的椅子上坐下了。父親狠狠的一拳打在廚房門上,門本就不結實,是媽媽用好幾塊木板拚起來的,這一拳直接把門打裂開了。父親臉漲得通紅,從廚房走出來後直接進了小溪房間,關上了門。
小溪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憤怒,羞辱,不甘和一種無名的無力感。她看著還在哭泣的媽媽,隻得轉身蹲下來撿起來地上的雞蛋,走到井邊從水桶裡舀起一瓢水衝洗了幾下,拿起鍋進了廚房。沒一會兒,小溪端了一碗麵條出來,雞蛋也在裡麵,說到:“媽媽,早飯我們都還沒吃呢,你先吃,我去喂奶奶。”
小溪媽媽這會兒哪裡吃得下,看著女兒腫起來的臉,端著麵條的手不住的顫抖,隻覺得自己這輩子實在是活的渾渾噩噩,一直活在彆人的閒言碎語下,不知道什麼是快樂,也不知道什麼是女人,也不知道什麼是活著。好在女兒長大了,爭氣了,如果不是因為女兒聽話懂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活著。
晚上小溪跟媽媽一起睡,母女兩躺在床上彼此無言。小溪隱隱聽到母親的抽泣聲,她想抱住母親,可是她太害怕了,害怕一觸碰母親就會覺得母親過的可憐,怕一觸碰母親就會碎掉,怕自己會因此失心瘋,怕自己會恨父親恨到想殺了他。她不知道父親在外麵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母親當年為什麼會跟父親結婚。
“你父親在外麵有人了,現在生了一個兒子,想把這個店要回去養兒子。”
小溪心跳似乎都停了,她不知道父親到底是什麼身份,可是宇森兩個月前才告訴自己,他的父親想辦法幫他找了一個好高中,在市裡為了讓他上學方便又買了新的房子。什麼才是父親,父親到底意味著什麼呢?小溪想到自己上小學那幾年,那會兒父親偶爾還會回來,會看著小溪寫作業,會幫忙搬一下雜貨鋪的重物,在外麵喝醉了也會回來,母親罵他也不會作聲。可是後來為什麼,為什麼就不回來了呢,為什麼現在又回來了?為什麼在外麵又有了一個家,又有了一個孩子,那個男孩算是我的弟弟嗎?
“你爸還以為我攢了很多錢,夠你讀大學了,哈哈哈哈哈哈。”
小溪聽著母親失心瘋般的笑聲,連躺在身邊的母親似乎也快不認識了,心裡又害怕又擔心,“媽媽,店我們不要了,我也不讀書了。”
“你媽媽一輩子不認識字,想出去找你爸都不會買車票,也不知道哪個站下,車站裡工作人員問我,我又什麼都不知道。小溪你一定要讀書,你不能再走媽媽的路。”
小溪聽著媽媽的話,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小溪輕輕側過頭,不想媽媽發現,輕輕應了一聲“嗯”。
可是小溪還有好些話想對媽媽說,想說我會好好讀書,想說我以後隻跟媽媽過。可是喉嚨好像被石頭黃土堵住了,連呼吸都困難,更彆說說話了。
“你奶奶生病後,賣豆腐那家就沒來看過,你奶奶一輩子又可恨又可憐,我有時候真的不想管她了,真的不想管了,但是看她不能自己服侍自己的樣子,我又不忍心,服侍她我就又覺得自己惡心,胸口悶,悶得出不了氣。”
小溪深呼一口氣,翻過身來,伸手在媽媽胸口上輕輕順著。小溪能感受到媽媽根根分明的肋骨,還有急促起伏的胸口。“店鋪不給的話,爸爸會怎樣。”
“他能怎樣,我倒是要把街坊鄰居都喊來評評理。除非我死了,不然他彆想把這個店拿去養那個野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