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靖走時已是後半夜,沈驪卻還窩在書房裡對著呈上來的文書發呆,絲毫沒有要就寢的意思。
紅英已是哈欠連天,眼窩凹陷,已是熬不住了。傅雲姝不忍,勸走了紅英,再三保證她自己一人也可以應付得來。
東院書房內,瞬時隻剩下傅雲姝與沈驪二人。
平心而論,沈驪是個極好伺候的主子。話不多,吩咐也不多,對於吃食茶水也不挑剔,向來是底下人呈上來什麼,他就用什麼。
所以那有關沈驪暴虐的傳言又是從何處而來的呢?傅雲姝靠在門邊盤算著,困意來襲,不一會便打起了盹。
“侯爺可歇下了?”
傅雲姝猛然驚醒,是張守忠不知何時進了內殿。她扭頭看去,昏暗燈光下,沈驪仍蹙眉執筆,簌簌批閱著文書,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總這般熬著,身體會垮的。”傅雲姝看得心疼,輕聲呢喃。
“最近朝中事多,侯爺又事事親力親為。”張守忠無奈的搖搖頭,將手中的食盒遞到傅雲姝眼前,“我又將飯菜熱了一遍,你找個機會勸侯爺用一些吧。”
張守忠悄然退出去,傅雲姝挪開食盒的蓋子,盒子裡是幾道精致的小菜,和一味汴京城有名的糕點——紅豆栗子酥。
“廚房做事的人怎麼這麼不當心?侯爺吃不得栗子,每每吃完身上總會起紅疹子。”傅雲姝臉色一沉,蹙眉低聲道,“廚房的人難道不知道嗎?竟還將栗子往侯爺跟前送。”
說完,傅雲姝就抬手欲將紅豆栗子酥從食盒內取出,下一瞬就有一柄冰涼的劍抵在脖頸間。
傅雲姝呼吸一滯不敢亂動,側目望去,賀均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後,而他的手中正握著劍的另一端。
賀均手上的力道若是再重上一分,隻怕傅雲姝要血濺當場。
“賀將軍可彆和我開這種玩笑啊。”傅雲姝臉色慘白,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抬手欲將劍隔開,觸上劍身的那一刻卻又收回了手。
傅雲姝會武可以輕易將劍隔開,但是農家女出身的舒玉卻是不能的。
她自小學的是傅家武學,一招一式都帶有傅家的印記,若是此時出手,隻怕是更解釋不清了。
沈驪仍在凝神執筆寫字,傅雲姝突然摸不清他的意思,眼下算是試探嗎?
“說!是誰派你來的!”賀均見傅雲姝走神,臉色鐵青質問道。
手中握著的劍又抵近幾分,傅雲姝吃痛輕哼一聲。
傅雲姝微微平複一下心緒,冷靜回道:“我不太懂賀將軍是什麼意思。”
“死到臨頭了竟還敢嘴硬!”賀均怒罵道,他像是氣急,抬腿就朝傅雲姝腿窩處踢去,傅雲姝承不住力生生跪在了地上。
“小女子愚鈍,還請賀將軍明示,我究竟是哪裡有了錯處?”傅雲姝忍著痛意,不甘示弱。
賀均的聲音冷下幾分,語氣裡帶著幾分不屑,“不知姑娘是從何處打聽到,有關侯爺的吃食習慣?”
傅雲姝心一緊,是她大意糊塗了。
王公貴族,矜貴權臣對於吃食的喜好與忌諱向來都是家族秘辛,輕易不被外人知曉或看破,以防被利用,進而遭遇不測。
舒玉作為一個初到侯府不到一個月的侍女,自是沒有資格知道這等秘密。
傅雲姝辯無可辯。
這邊一片死寂,而沈驪也終於舍得從書案上的文書中抬起頭來,他放下筆,吹滅了書案旁的幾盞紅燭,從書案前繞了出來。
傅雲姝盯著沈驪越走越近的腳尖,心裡暗忖:倘若沈驪真的要處死她這個所謂的細作,那她說出真相後,成功換取沈驪信任的幾率又有多大?
紅燭熄滅,屋內燈光昏暗,唯有沈驪琥珀色的一雙眼睛亮的出奇,勾起的唇角似笑非笑,半眯的眸子裡劃過一抹譏誚。
沈驪俯下身,抬手勾起她的下巴,看著女子靚麗的麵容,眼中的嘲諷之意更為明顯。喉結滾動,緩緩吐出一句話:“倒是為難他們,費勁心力將你送到我身邊。我若是不笑納了你,也著實辜負了他們的一番好意。”
沈驪不得不承認,這個名喚舒玉的女使極其酷似那人,酷似的不隻有那七八分神似的樣貌,還有神態與舉止的一絲一毫。
甚至連她從前說過的話,舒玉也可以運用自如。
自他第一次在寧宣侯府大門前對她匆匆一瞥,他便恍惚的失了神,錯將湮沒在人群裡的舒玉認成她。
可若真的是她回來了,怎會遲遲不與他相認?
沈驪慢條斯理地收回手,又恢複到往日淡漠的神態,悠悠問道:“是誰派你來的?是崔老太師還是吏部的杜明德?”
傅雲姝慘白著一張臉,緊緊咬著唇,不答話。
“不說?”沈驪挑眉笑了,“倒是個忠心的,隻可惜這份忠心用錯了地方。”
沈驪仿佛生出了極大的耐心,他蹲下身子與傅雲姝平視,勾著唇,繼續慢吞吞問道:“他們派你來侯府有什麼目的?探聽消息?亦或是殺了我為民除害?”
傅雲姝依舊不答話,審問也陷入了僵局。
“侯爺,這細作咱們怎麼處理?丟到暗牢裡任其自生自滅?”賀均皺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