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還裳睜開眼時,十分不適應四周的明亮。
一雙手十分貼心地蓋在她的眼睛上,替她遮去了大部分光線。
陸還裳眨眨眼,睫毛輕輕掃過,她感覺到那雙手似是在微微顫抖。
侍女很快拉上所有的簾子。
陸還裳盯著那雙手,屋子暗下來後,那雙手從眼前拿開,回到一個人的身前。
似是感覺到她的視線,那雙手不安地在身前交叉,又分開,在身體兩側握成拳,最後被藏到身後。
她也就不再看了,轉回視線,盯著帳頂的花紋發呆。
陸知棠從侍女手中接過藥碗,一勺一勺地喂她。
她很聽話,喂什麼便吃什麼,視線隨著白玉的藥匙移動。
一碗藥見底,他捏了一顆蜜餞給她。
一顆蜜餞她含了很久,陸知棠心裡酸澀,猜測她可能喜吃甜食。
正想著為她尋些什麼,一回神發現她把果核咽下去了。
陸知棠大驚,永安王府一通兵荒馬亂,直到請來的第六位太醫用三十年的醫德保證,吞了一顆果核並無大礙,他才放下心來。
酒肆茶坊紛紛議論,永安王府多了一位嫡小姐。
永安王妃稱病。
就連永安王,下了朝也很少出去尋花問柳了。
永安王府一時間成了京城茶餘飯後的談資,好不容易拉回來的風評瞬間毀於一旦。
念佛幾十年的老王妃最近也不去佛堂了,整日裡唉聲“作孽呀!沒臉見佛祖了。”
永安王府如此醜聞,讓王府所有人都直不起腰來。
除了陸知棠。
他第一次如此“任性”,沒有考慮任何後果,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將真相放到大眾麵前,強硬地恢複了嫡姐的身份,並且親自照料她的一切起居。
陸還裳的情況很不好,被鎖在地牢裡十數年,她已經不會說話,整個人都很呆滯。
最讓陸知棠崩潰的是,她十分抗拒穿衣。
一直負責去地牢取血的奶娘支支吾吾。
原來,陸還裳最開始被關進地牢時,王府還覺得對她十分虧欠,王妃一得空便去探望,奶娘也照顧得儘心儘力,沒太陽時偶爾也會帶出來玩耍。
隻是一天天過去,隨著陸知棠身體的好轉,陸還裳一個人在陰暗的角落逐漸枯萎。
王府的焦點都集中在陸知棠身上,漸漸不再過問這個嫡長女,隻關心從她身體裡取出的血。
為了保證藥引的效果,陸還裳每天一半的時間都泡在藥池裡。
過了泡藥池的時間,藥池裡的藥浴便會自動退去。
奶娘為了方便,漸漸就不給陸還裳衣服穿了。
於是永安王府的嫡長女,每天赤.身.裸.體,被鎖在不見天日的地牢。
陸知棠心裡一陣抽疼。
陸還裳光著身子縮在被子裡,盯著床頭那人微微顫抖的手指。
陸還裳住的是陸知棠的清風苑。
姨娘們早已聽說了世子對這位嫡長女的看重,紛紛前來探視,卻全部被擋在門外,於是府裡對清風苑的情況更加好奇了。
老王妃在陸還裳床前坐了一會兒,手裡撥著佛珠,半晌幽幽歎了一句:“阿彌陀佛”。
永安王背著手在院子裡踱步,最終還是決定不進去了,腳步一轉去了新姨娘的院子。
永安王妃一直稱病,從不曾前來探望。
陸知棠日日守在陸還裳床前,盼著嫡姐開口說話,哪怕陸還裳能起來扇他一巴掌,他也會高興得不得了。
隻是陸還裳像個丟了魂的破布娃娃,安安靜靜的,一天中多數時間都在發呆。
太醫說,因著長時間不與人接觸,陸還裳的心智可能停留在了六七歲剛被關起來那會兒。
於是陸知棠聽從太醫的建議,仔細從家族裡挑選了幾個性子乖巧活潑的小孩子。
陸還裳果然有了反應。
她先是愣了一會兒,小男孩靠近床邊,她乖乖地任小男孩拉起她的手,被男孩臉上的笑容感染,似乎還想靠近一些。
一旁的陸知棠五味陳雜,眼底泛起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