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蘭換下辦公室套裝,鄭重其事圍上圍裙。一道菜一道菜的,把從超市買好的成菜裝盤,等著加熱。
正好裝完最後一道菜,家門開了。她往門口一望,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
回家的不是兒子,而是老公夏明清。
“呦,今天回來這麼早,都趕兒子之前回來了。又提前下課了?”
夏明清是教中學曆史的,現在教到初三已經考完文史了,就常被其他主課擠占。
“早嗎?今天放學後還去了趟書店的。”
夏明清說著,把一紙袋子沉甸甸的書放玄關置物台上,那是給兒子添的曆史傳記和小說。
紀蘭看了眼表,確實不早了。給夏紀電話,聽筒傳來已關機的提示音。
她倒也沒急,而是拿起電話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喂?心可啊,我們家夏紀是不是又跑你們家蹭飯去了? …………哦哦我知道了,…啊不用! 那再等半小時一小時不回來的話我直接給小霏去個電話吧。”
夏明清脫了外套掛在衣架子上。沒去飯桌,而是用衣服角擦起眼鏡來:
“小霏也沒回家?”
“嗯,一起去哪玩了吧。”
紀蘭一抬眼,夏明清還在慢條斯理的把皮鞋擺正,又拿了條抹布擦起鞋幫子來。
“明清,先彆擦了,過來吃飯吧!”
夏明清應了一聲,悶頭悶腦的在飯桌前坐下。
紀蘭嘴還是不停,“夏紀在學校有小霏陪著真好,”
夏明清夾了一口菜:“嗯。”
紀蘭印象裡,這些轉變都從初中小霏和夏紀同班開始的。
他們家夏紀自小就膽小怕事的,還愛尿床。總說做了噩夢不敢一個人睡。
還有那次從樹上摔下來,夏紀腿上縫了好幾針。可能王心可心裡過意不去,就不太愛讓段世霏帶著夏紀亂跑了。
剛上初中那會兒夏紀還常受欺負,小小年紀憋出了失眠症,還去醫院調理了一段時間。那會兒夫妻倆本來琢磨著給夏紀轉到小霏的初中去,起碼有個照應,雖然貴了些,但咬咬牙也值了。
沒想段玉反倒想給小霏轉到一所普通初中鍛煉鍛煉,不想兒子貴族中學裡染上一股世家子弟的風氣。
四個大人一合計,小霏中途轉去了夏紀的初中。
“多虧他小霏哥指導他數學!要不夠嗆能考上現在的高中!”
“嗯。”
“你看我們夏紀也知道和小霏出去運動運動了,現在可結實多了,以前細胳膊細腿兒的。。 ”
“嗯。”
“要是保持這樣,成為一個Beta,我就沒什麼好…”
“紀蘭!”
夏明清音量陡然增高,但下一句語氣又緩和回來:
“你不要想太多。“
“我就是怕…” 紀蘭還想說些什麼,又被老公接去了話,
“孩子一直在學校,不會接觸亂七八糟的人。”
“有他小霏哥跟他一起,不會有問題的。” 夏明清扒拉一口飯,聲音悶悶的:
“小霏這孩子真不錯,做事認真還上進,將來能跟他爸一樣有出息。
*
段世霏眼裡炯炯有神,異常認真的,盯著夏紀的英雄角色。
手裡小巧的遊戲手柄被按的哢哢直響。兩人手肘抵著手肘,趴在籃球場邊緣的樹蔭裡打遊戲。
一聲中氣十足的 “K.O!” 終結了這一局。
“嘿你膽敢踢我臉上!” 夏紀的英雄死得很不體麵,最後一下飛老遠。
“誰叫你在那乾愣神,破綻百出!”
“我這綠色的手柄不靈敏,你是不是故意給我壞的!?”
段世霏看夏紀一臉不服,也沒猶豫,一仰臉一伸手把紅色手柄往他那裡遞。
頭頂樹冠裡樹葉綿密,相互摩擦著沙沙的響。
光影搖曳間忽那隱忽現的暖光暈,分不清是樹蔭漏下的光斑還是小霏眼裡的光輝。
按理說段世霏那樣耀眼的人,本不該再跟他這個四眼田雞有什麼交集。
夏紀還記得初中,一次課後休息小霏主動來搭話。
數學課上夏紀被老師揪起來回答問題,不會也站在那裡乾杵著。
一下課,小霏就抓著練習冊啪的拍到他桌上:
“夏紀同誌,我受父母之命過來教導你初中生的生存之道!”,
夏紀從桌上一抬頭,見那毛毛刺刺的短發下慵懶又帶些挑釁意味的笑臉。
小麥色的皮膚襯出一雙琥珀瞳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把窗外的陽光反射得絢爛,照得人暖洋洋。
兒時帶著自己東拆西補的熊孩子儼然已經長成了結實的少年模樣。
“愣著乾啥。敢不敢叫一聲霏哥,保你豐衣足食哈哈!”
夏紀被這邏輯狗屁不通的開場白驚得好笑極了:
“怎麼,這回還要教我怎麼拆書了嗎。小??霏??哥?”
“那都多少年的陳芝麻爛穀子了啊。。”
小霏豎了豎眉毛理論道: “拆了書你數學成績能不能變好我不知道,不過被老師看見了罰抄寫是一定的,小老弟!”
“有種你敢不敢比一比英語成績。”
夏紀數學也不說差到哪裡去,段世霏的英語是真的鬼見愁,
“怎麼不敢,不就是死記硬背的東西嗎,下次月考!”
段世霏說這話都沒過腦子,沒意識到夏紀為何有底氣提起英語。
等注意到夏紀每每英語小考作業的正確率之後就慫了,轉而非常狗的提出來月考比進步幅度。
他們第一次打賭是段世霏贏了,指定要夏紀陪他打籃球。
雖然這次賭贏了恐怕還要歸功於他英語的 ‘進步空間’ 比夏紀的數學大得多。
夏紀第一次打籃球,就是這樣被段世霏死拉硬拽著去的球場。
他本來是不喜歡,不,是特彆討厭籃球。。夏紀的記憶又被拽回那個下午。
昏黃的光線被一個大塊頭男生遮去了大半,他立著三角眼俯視而下。
另幾個男生的拳頭雨點一樣落下,撕扯著推搡著。
耳膜轟鳴,渾身鈍痛,
衝撞悶聲通過夏紀的身體,吃進他身後的牆裡。
夏紀用手臂護住頭縮在胡同角落裡。也不吭聲,隻把血水淚水往肚子裡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