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遠猛地驚醒,抬頭望去,見著一個碧眼雪膚的美人倚在茶館二樓的窗邊,正是西川公主芙蓮娜。
在芙蓮娜的熱情招呼下,遊遠終是走上二樓和她一聚。走上二樓才發現雅室裡站著一圈西川護衛,茶桌邊不僅坐著芙蓮娜,還有同科狀元嚴瑾和一個眉眼纖細的粉麵男子。
芙蓮娜一麵招呼遊遠坐在她身邊,一麵介紹道:“之前,你們把我趕回去,我後來怎麼都氣不過,你們去精精彩彩地捉拿犯人了,就把我一個人丟下,明明是三個人一起去的牡丹樓,怎麼就把我撇開了?”
遊遠隻能連連致歉,芙蓮娜也不是真的要計較,便很快丟開,笑道:”早上出來逛街喝茶,正巧遇上了嚴狀元和仙橋,剛坐上就又碰到了你,真是緣分,來來來,我們一起喝。”
遊遠這才反應過來這眉眼纖細的男子竟是那日聞喜宴上風華絕代的名伶丁仙橋,今日他卸去了粉墨濃妝,換上身湖綠色的男兒常服,顯得十分白皙清爽。
這邊芙蓮娜把脖一仰,飲酒般地灌下一大碗茶,喝完後還如飲酒般暢快長籲,看得遊遠直微笑搖頭。
丁仙橋也拿袖子遮住嘴發出悅耳的笑聲,卻聽嚴瑾平聲道:“公主,錯了,瑾已釋褐授官,您應當稱瑾為嚴司諫而不是嚴狀元。”
芙蓮娜一抹嘴巴,笑道:“你大慶的律法可管不了我西川的公主,我愛怎麼叫你就怎麼叫你,嚴狀元、嚴古板、死心嚴。哈哈哈,仙橋,快過來坐下與我喝茶。”
丁仙橋拿鳳眼悠悠地看了嚴瑾一眼,拿起茶壺優雅地為眾人添茶,細聲說道:“隻有公主在此,他才會偃旗息鼓,平日裡您可不知道嚴、司、諫是怎麼欺負我的。”
芙蓮娜被丁仙橋刻意的停頓逗得哈哈大笑:“仙橋,你可真是個妙人,唱得美,長得更美,不如跟我回西川吧,我把你當寶貝一樣疼愛,不讓你受半點委屈。”
丁仙橋眼波流轉,勾唇一笑道:“公主的寶貝應當就跟嚴司諫的規矩一樣多,仙橋可不願意被藏在金屋裡,還不如留在上京,讓公主魂牽夢繞,夜夜與仙橋夢裡相見,如何?”
芙蓮娜開懷大笑,卻聽“啪”的一聲,嚴瑾拍了桌子,把茶水震得四濺,嚴厲地對丁仙橋道:“奴顏媚骨,放浪形骸,成什麼樣子!你既想脫籍從良,要我寫擔作保,便應順應我的要求,摒棄以往嬌奢放浪習性,好好讀書,若還是這般,我如何為你作保?”
芙蓮娜罕見地臉上現出薄怒神色,碧眼微眯道:“嚴司諫,你也是在教訓我麼?”
遊遠見桌上氣氛緊張,想出聲打個圓場,卻聽嚴瑾字正腔圓道:“不錯!身為女子,本應賢良淑德,固守深閨,公主既為異國公主,不受大慶習俗約束,也就罷了,瑾無法置喙。但端方守禮,不論國彆男女,均應恪守,豈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口出淫邪?”
芙蓮娜柳眉倒束:“狗屁賢良淑德,端方守禮,不知我到大慶王上那裡去告你一狀,你還能不能這麼理直氣壯?”
嚴瑾麵不改色:“公主請便,瑾開口說出的話絕不後悔,就算聖上責備,瑾也隻是據理以陳,絕不退卻!”
芙蓮娜拍桌而起:“你!”
丁仙橋起身屈膝道:“公主息怒,本是仙橋錯了,卻惹得公主生這麼大的氣,仙橋萬死不足以謝罪。”
芙蓮娜揉揉通紅的手掌,皺眉道:“跟你有什麼關係。”
丁仙橋將桌上翻到的杯子扶正,細語道:“公主不知,仙橋有一曲拿手的曲子叫《圓夢會》,適才仙橋說與公主夜夜夢中相會正是引用了此中曲詞,不料想卻引起了嚴大人與公主的誤會。都是仙橋詞不達意,仙橋罪該萬死。”說罷用蘭花指拈袖拭淚。
遊遠趕緊接過話頭來:“公主對上京風物不熟悉,嚴大人常年苦讀,沒聽過《圓夢會》也是自然,遊某卻有幸聽過,其中確是有這句曲詞,都是誤會、誤會,喝口茶解解熱。”
芙蓮娜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一聽來了興致,打趣道:“你們一個今科狀元,一個今科探花,都是寒窗苦讀,為何死心嚴沒聽過,遊大人就聽過呢?”
遊遠心頭一鬆,知道氣氛緩和下來了,但聽過《圓夢會》乃是說辭,哪裡真的聽過,正想搪塞過去,就聽丁仙橋嫣然笑道:“如此說來嚴司諫還得感謝仙橋,若不是仙橋一曲《圓夢會》占住了遊大人的心神,哪裡還需要讓嚴司諫每次來教訓我讓我彆叫您嚴狀元呢?可見真真隻有好好讀書才能當上狀元!”
芙蓮娜撫掌大笑,嚴瑾雖臉色仍是不好,但聽丁仙橋說到好好讀書,緊繃的嘴角也放了下來。
芙蓮娜促狹道:“我看遊大人做不了狀元郎,做個探花郎卻正正好。”
丁仙橋配合地“咦”了一聲,問道:“公主怎麼說?”
芙蓮娜指了指遊遠腰間的匕首道:“連雲昭郎這朵高嶺之花都能被他摘得,還不夠格做個探花郎麼?”
麵對丁仙橋和嚴瑾往腰間探究的眼神,遊遠臉又紅了,一邊捂著一邊擺手道:“不……不是,這個……是……”
芙蓮娜撫著杯口道:“這匕首之前我還看到在雲昭郎腰間掛著,怎麼今天一早起來就掛到了你的腰上,恩?”
遊遠隻覺說來話長,且公主的話裡話外無意中戳中了困擾他一早上的心事,磕磕絆絆地隻說不清楚。
“同袍好友間贈送貼身物件本是常事。”又是嚴瑾一板一眼的語氣,卻讓遊遠如蒙大赦。
遊遠就坡下驢應承了這個說法,芙蓮娜頗覺無趣地剜了嚴瑾一眼,眾人不太熱絡地又喝了幾口茶便各自散了。遊遠鬆一口氣的同時,暗暗察覺到丁仙橋在嚴瑾說完那句話後神情有些黯淡,像是精美的麵具上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些灰色的憂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