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聽到院中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了,遊遠才迫不及待地問道:“前輩,他們說什麼了?”
雲曇言語中還是帶著笑意:“小子,對你來說是個壞消息也是個好消息。”
“什麼?”遊遠越發糊塗了。
“今晚西川王要在城守府宴請賓客,以示儘釋前嫌,雲家小子也在列。”
遊遠心中想道這確實是個好消息,但馬上又問道:“那為什麼會是壞消息呢?”
“因為在今晚我就要把印章主人是誰告訴你了,還記得我說的嗎?你一旦知道印章主人是誰,你就再也不想跟雲家小子在一起了。”
“為什麼?”遊遠被雲曇連番的啞謎整得雲山霧繞,心頭又是疑惑又是焦急,“難道我父……這印章主人和雲家有血海深仇不成?”
雲曇卻倏地不再說話了,任憑遊遠如何詢問央求,最後也隻落下一句:“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到時候就知道了,到時候就知道了,這句話這一路上我都聽夠了!就不能現在告訴我嗎!”遊遠在心中狠狠地腹誹,但終究沒敢對著雲曇說出一個不字。
休息了片刻,雲曇示意往井底一側的洞口裡爬,遊遠看著那黑黝黝的洞口,雖然心中膽怯,但也知道這大概就是那條通往城守府的密道了,遂眼一閉,跟著雲曇鑽了進去。
密道既黑且長甚是逼仄,但所幸空氣流通。遊遠一路爬行不敢停歇,隻在半途因為雲曇體力不支休整了幾次。不知爬了多久,黝黑的隧道終於爬到儘頭,轉而變成一段可直行的斜向上的路,隻行得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出口。
出口是一扇圓形的旋轉門,從門的邊緣透過來昏黃的光線,遊遠推測門的那邊是在室內,根據光線的顏色看,那邊已點起了蠟燭,現在已經到了晚上。
正待推門而出,那邊傳來說話的聲音,遊遠仔細一聽竟是大慶語,不由得精神一振,趴在門上,細細聽了起來。
“你要想活命,等我解開你後就不能大喊,聽到沒有?明白了就眨眨眼睛。”門後一個女聲響起,那聲音英氣十足,聽著有些耳熟。
“你是聾了還是瞎了?一直閉著眼睛乾什麼?喂!”那女聲的主人顯然沒有得到想要的答複,有些不滿。
“公主,你……快離開吧,王上來了看到你在這兒就糟了。”一個虛弱的中年男聲如是說。
遊遠聽到公主二字,心中靈光一閃,終於想起來這個女聲是誰,西川公主芙蓮娜!
隻聽芙蓮娜焦急地說道:“父王現在正宴請賓客,過不來。青奴,我要乘這個機會救你出去!”
“公主,我……我不能走,我走了,王上會發怒,到時候我們就不能和大慶一起打北狄人了,所以我不會走,蘭虎大人也不會……不會走。我和蘭虎大人的命就……就該走到這裡了。”
聽了那個叫青奴的男人說出的話,遊遠一驚,原來蘭大人也被關在這裡嗎?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想到這裡,他看了一眼雲曇,卻發現她攥在胸前的手青筋暴起,情緒極不安穩,遊遠默默地想著:這應當是找到了蘭大人心情激蕩所致,前輩雖然嘴上冷硬,但實在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那邊廂芙蓮娜的語氣越發焦急:“不行!我不讓你死!父王他怎麼能這樣對你!竟把你……把你……”說到這兒她仿佛難以啟齒,停頓片刻才接著道,“昨晚父王審問這個男人的時候,我聽到了。‘她’是誰?我聽到父王說,隻要把‘她’交出來,父王就會放了你,也會饒恕這個男人。”
半晌,室內無人說話。
芙蓮娜再次開口時,遊遠都聽出了她語氣裡的氣惱與痛苦:“青奴,你害怕的不就是影響合兵打北狄人嗎?父王說了,隻要交出‘她’,不僅會放了你們,也不會影響合兵。你說啊,你就告訴父王‘她’是誰,她在哪兒,讓父王去找到她,這樣你就不會再受折磨了。”
半晌,室內還是無聲。
芙蓮娜的聲音終於帶上了哭腔:“你為什麼不說!那個‘她’比你的命還重要嗎?比我還重要嗎?我沒有母親,從小一直就是你陪著我,我把你看作最親的人,而在你眼裡我是什麼?就是你為了向大慶通風報信所利用的工具嗎!”
“不是!”出人意料的,這一次那個叫青奴的男人迅速開口了,“不是,公主,不是的,芙蓮娜,你是在我心口上盛開的小花朵,從我第一次見到繈褓中小小的你時,我就知道我後麵的所有時光都屬於你,我會拚命保護你,我永遠深愛你,我的小花朵。”
“青奴,青奴,我求你,我求求你了,你告訴我吧,‘她’在哪兒,我去把‘她’捉來,這樣我們就可以繼續和以前一樣,等我以後繼了位,我答應你再也不讓你受苦了,我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沒用,我會保護你,讓你可以去草原上騎馬,讓你可以讀你喜歡的大慶的書,我還會生一群小芙蓮娜天天圍著你,叫你‘阿爺’。”
門對麵的芙蓮娜已經泣不成聲,聽上去傷心極了,她絕望地央求著,“我求你了,求你了……”
就在這時,遊遠聽見身邊的雲曇發出一聲巨大的哽咽,繼而長出了一口氣。遊遠借著門縫中透出的微弱燈光,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雲曇胸前的衣物和緊攥著的手都已被淚水打濕。
隻見她長出一口氣後,伸手一用力推開了門,滿室的燭光瞬間落滿她的全身,她如同一個終於走到終點的旅人,鬆懈了一直以來挺直的腰身,矮小的身軀此時不再像未長成的少女,而像一個佝僂的婦人,她用遊遠從未聽過的溫柔語氣說道:“彆哭了,芙蓮娜,我在這裡,我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