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辰見她居然能說話,上前一步問:“你們到底經曆了什麼,緣何會變成怨靈?”
林見素對著沐辰的後背翻了一個大白眼。
大哥,你看不到上官步婉累得都快暈過去了嗎?扶都不帶扶一下?!
無奈直男沒眼力見,林見素隻好暫時充當憐香惜玉的那個。
她扶著上官步婉,低聲問:“你沒事吧?”
上官步婉有些虛弱,萬幸精神還好,點點頭小聲道:“我沒事。”說完她抬頭,神情複雜地看了眼林見素。
林見素扶上官步婉靠著樹乾坐下,這才回身望向恢複人形的怨靈。
抱著孩子的女怨靈想起當年事,忍不住淚如雨下。
她神情悲戚,哀聲道:“五十多年前,城中曾鬨過瘟疫。城裡的官老爺怕聖上怪罪,一直沒有報給朝廷。眼看著瘟疫越來越嚴重,我們村裡也有人開始陸續感染,可那時候城中已經無藥可用。村長沒有辦法,隻得去求官老爺。”
“可誰知道……”
說到這裡她哭的泣不成聲,旁邊站著的其他怨靈也跟著哭。
他們的哭聲與人不同,淒淒婉婉,悠悠長長,聽得人無法控製的寒毛豎立。
女鬼哭聲幽幽,帶著哭腔繼續道:“誰知官老爺好不容易將城中瘟疫壓了下來,一聽村中也開始有人感染,嚇得派兵封死了全村。”
“官老爺怕我們帶著病汙染了水源,連後村河的水源都全部堵上。我們出不去,外麵的人進不來。井水喝乾了,渴了隻能喝後村的河水,到後麵餓的啃樹皮,吃泥土。”
“我們沒有藥……沒有乾淨的水……最後全村人都染了病。”
“實在是……實在是太折磨人,我們不想在病痛中被慢慢折磨死,也不想被活活燒死連個全屍都沒有……最後隻能……隻能一起跳河……”
她說完了,林見素他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時之間除了怨靈陰森的哭聲,林中再沒有彆的聲音。
聽上去這般離奇的故事,卻又真實至極。
林見素是現代人,在科技和文明發達的現代,都尚且沒有完全的正義和公平,更何況是資源匱乏的古代。
她無力地歎息一聲,現在再想幫他們已經為時已晚。他們來時在路上打探過,淮南城的知府早就換了好幾任,當年的知府將後村河的事掩蓋起來,就連城中年紀稍長的人都不清楚後村河究竟發生了什麼。
如今就算真相大白又如何,壞人不知所蹤,無辜的人也已經都死去,再提真相,又有幾個人真正在乎?
饒是沐辰這般嫉惡如仇的人,聽完他們的遭遇也明白此時為他們做不了什麼,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眉宇間儘是黯然之色,歎了口氣繼續問:“既然是自願投河,為何還要吸食旁人精血?”
一個白發枯瘦的老人顫顫巍巍上前,哭著道:“實在是沒有辦法啊!我們陽壽未儘便自行投河,不能入地府。河中冤魂太多,我們苦苦等不到輪回,若不食人精血隻怕難留殘魂,恐怕連輪回都等不到就要灰飛煙滅了……”
老人淚眼婆娑,哭著跪在地上給他們磕頭:“求各位道長放過我們罷!我們也是逼不得已啊!”
他身後的其他怨靈也跟著跪下向他們磕頭。
他們是靈體,磕頭無聲。可饒是如此,光是看著這樣的場麵都無法不令人感慨萬千。
沐辰彆開頭,不願再看。
他神情糾結,艱難道:“可傷人性命終是不對,那些被你們吸取了精血的人又是何其無辜。”
那些怨靈也不辯解,隻是垂頭哭泣。
林見素懂沐辰的內心糾結,曾經的被害人最終變成了加害人,不禁令人唏噓。
她抬手拍了拍沐辰的肩膀,道:“有因才有果,如果不是官府在瘟疫出現征兆的時候,選擇袖手旁觀,也不會讓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
“瘟疫失控後,如果官府良心發現而不是企圖殺人滅口,也不會逼得他們投河成為水下的冤魂。說到底,一人種下惡果,償還的卻是無辜人。人性如此,世道如此,又何來真正意義上的對錯。”
沐辰的臉上露出茫然,他的世界都是黑白分明的對與錯,曾經遵循簡單的原則便可,如今卻好像變得複雜了許多。
她露出一個無奈的笑,“我不是說他們做的就沒有錯。我隻是覺得,原諒他們與否不是我們說了算。同樣的,懲罰與否也不是我們該決定的。”
“那要怎麼辦?”
“既然我們沒有資格,那便交給天上的神仙決定。天機宮的‘度化咒’你們都記得吧。他們如今已經喚回魂靈,度化咒應當有效,我們送他們入六道,剩下的看他們自己的造化罷。”
沉默之後是沒有異議的默認。
上官步婉拖著虛弱的身子堅持要跟他們一起,林見素沒有再勸。他們站成一排,手中結印,閉著眼睛,用最真摯的誠心念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 ①
度化咒奇長無比,上官步婉念到一半就不記得後麵的咒語,隻能安靜地站在原地。
林見素是符修,咒語記得好不足為奇。難得的是陸雲麒和沐辰,一個靈修一個劍修,居然也能記得一字不差。
半個時辰後,咒語終於念到末尾。
“太上大悲大慈大聖十方壇庭普度亡魂!”
念完最後一個字,他們睜開眼睛。
結印依舊金光大盛,堪比九重天光。
在萬丈的光芒裡,林見素看見了那個抱著孩子的女鬼朝著她微微一笑,臉上不再是絕望和悲怨,而是安寧祥和。
她的身影逐漸消散在金光中。
在她徹底消失之前,林見素仿佛看到她張了張嘴,說了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