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宇航也不喜歡擠公交，就算上了人居多的公交車，也不會用力往上擠，上去能站在那就站在那，不會像今天這樣，毫不猶豫的擠到了賀佳顏身邊。

看著兩個人貼的那麼近，但周圍的氣壓有那麼底，坐在愛心專座上的老大爺以為他們兩個是滿車眾多大學生情侶之中的一對。其他的小情侶都有說不完的話，計劃著去哪吃飯，吃完飯去哪玩，玩完了是打車回來還是坐公交回來等等話題。自己身邊的這對小情侶，男生隻敢看著女生，不敢說話，也不敢去牽女生的手。

“現在的年輕人啊，生活這麼幸福有什麼架好吵的，都是床頭床頭吵架床尾和，這麼帥的男朋友還舍得吵架啊。”老大爺苦口婆心的自言自語。

賀佳顏聽著這句話，以為這大爺是又想到自己勸的架呢，完全沒想到是說的自己。直到大爺牽起自己的手，把另一個人的手搭到自己的手上的時候，才知道，那句話是說給自己的。

當路宇航的手搭到自己的手上時，是跟上次他抓自己手腕涼涼的感覺不一樣，跟大爺握住自己的手的那種溫暖感覺也不一樣。是熱的，這次像極了熱雞蛋，還有微微的潮濕。兩個人的手疊在一起，還被大爺緊緊地捂住。她察覺到路宇航也有點微微收緊自己的手，是那麼的有力量，同時又是那麼的柔軟。

見賀佳顏看著疊在一起的四隻手，並沒有馬上甩開，路宇航覺得自己可能有機會問清楚原因，然後和她恢複到之前的相處方式。當他剛想開口說話時，賀佳顏用另一隻手剝去了大爺覆蓋在上麵的手，用力從中間抽了出來。

“大爺，我們還是高中生，什麼床頭吵架床尾和啊。”車正好到了下一站，賀佳顏擠出了公交車。

秋天的中午還是非常曬得，但賀佳顏感覺的出路宇航在一直跟著自己，就沒有停下來，頭也不回往前走。

但耐不住日曬高溫，賀佳顏在一顆巨大的法桐下停了下來。轉頭，問：“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哪裡做得不對？讓你對我的反應有這麼大的反差。”路宇航還曬在太陽下。

“你沒有哪裡做的不對，問題就是在於你。你太完美了，你長的好看，學習好，體育好，樹大招風懂不懂，跟你在一塊總是引人注目，做什麼都不自在。”她的語氣衝滿了無奈。

“我也不想，那我需要怎麼做才不樹大招風呢？”其實路宇航聽到賀佳顏這麼說自己，心裡是有一絲絲高興地，有些話能說出來就說明是心理認可的。

“你什麼都不用做，離我遠點就行了。”

在他們兩個的關係中，一直都是賀佳顏左主導地位，她想跟他做朋友就跟他，不想當朋友了立馬停止。但這也不是賀佳顏的主觀意願，都是有些很外部的因素導致的這樣的結果。

“可是我想跟你交朋友。”

“為什麼非得是我呢？賀顏嘉，董卓然都可以啊。”

“你不一樣，你隨性大方，性格直爽，有什麼就說什麼，不用猜來猜去。我們有一樣愛好，喜歡同一個樂隊，我們可以有說不完的話題。可以通過相處可能還會發現更多的相同點，我覺得我們會是伯牙與子期千裡馬與伯樂。”他說到愛好的時候還晃了晃手裡的袋子。

賀佳顏真的是自從認識路宇航後第一次除了聽他講題，見到他說這麼多的話。額頭上的汗珠被太陽照得閃閃發亮，因為自己就站在剛進樹蔭的下麵，他隻能站在太陽下。明明可以走進樹蔭站到她的左側，非要站在她對麵。

“朋友之間的興趣愛好可以不相同，但是一定要交心。”賀佳顏不忍他一直站在太陽下，一把把他拉進了樹蔭裡，從包裡翻出一包紙巾遞給他接著說：“在我們隻幾天的相處中，我們三個在你的麵前什麼都聊了，但你總是默默地聽著，問到你，你也隻是扯扯嘴角假笑過去。我們不知道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不知道你跟我們相處開不開心。我們三個在一塊的氣氛是很輕鬆的，但是和你一塊，總是要積極地調動氣氛。我真的沒見過這麼不好相處的人，縱使你再優秀，再耀眼，你這個樣子，也隻能交到場麵朋友。”

曬到有些失神的路宇航，突然被一股力量拽進了樹蔭下，還踉蹌了幾步，還很意外接到了賀佳顏遞過來的紙巾，他以為這都是好的開始，正小心的擦著額頭上的汗，生怕錯過她說的每個字，可是聽到“真的沒見過這麼不好相處的人”時，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我......”他一度張口，可是真的不知道說什麼，不止一個人說過類似的話。

在三年前，路宇航剛轉到和童卓然同一所初中時，班上的所有同學都很喜歡這個長得好看的新同學。都爭著搶著跟他做朋友，但獨獨選擇了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因為他隻想在這個初中安安穩穩的上完剩餘的兩年。

還是初中生的路宇航還算是天真爛漫，單純善良，因為之前的信任危機迫使他轉了學。但是在新學校新班級他還是想叫一個交心的朋友，是他自己選擇的朋友。兩年，整整兩年，兩個人無話不說，還因為路宇航的幫助，那個同學還從班上中遊的水平，提高到了上遊，最終和路宇航考到了同一所高中。

路宇航覺得他可能是就是自己此生最要好的朋友了，因為對方的知無不言，心事秘密都跟他坦露，他想他們的關係已經到了快好成一個人的狀態，不希望兩個人中間隔著秘密，所以在畢業後的夏日的晚上，他準備告訴朋友自己轉學的原因。可是還沒等他開口，卻碰到了來這所城市旅遊的前初中同學，當著他朋友還有自己爸媽的麵叫了路宇航此生最不想聽到的話。那輕蔑的語氣，那脫口而出的幾個字，字字紮在他的心上。還有那對父母的眼神，完完全全透漏著裡麵的意思“原來就是他啊”。朋友不可置信的等著眼睛看著他，幾度張開的口還是沒有舍得問出，這畢竟也是自己真心交的朋友，可是這樣的事情始終都會是兩人的隔閡，一聲不吭的跑走了，前同學三人也用完全在意料之中的語氣和姿態與路宇航擦肩而過，說著更多難聽的話。路宇航又一次被自己期望的友情傷害到，雖然沒有之前鬨得大，但是還是因為這個事情失去了自己所珍惜的朋友。明明考到了同一所學校，但是兩個人見麵就像不認識一樣，剛開始他還是抱有期望的，可是事實讓他失望，他真的失去曾經最好朋友。

從那之後，他知道說多錯多，交心更加錯。自此，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同學叫他出去玩，他也怕接觸過多自己就對其，產生感情有所期望，那件事情如果再度被翻出來，自己可能會再次沉進無間地獄。自己不與人交往，空閒時間不到處亂逛，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他漸漸覺得還不錯。至少不用顧忌彆人的感受，有意思的事情就跟媽媽分享，有趣的事情就寫進日記，這也很自得其樂。

可是當賀佳顏帶另外兩個人闖進來之後，被他們之間相處的輕鬆氛圍慢慢影響，自己心上的鎖鏈一點點一點點鬆懈。孤寂了太久的內心，也想回到青春洋溢快樂輕鬆的氛圍中。他的身份，他心中的秘密，一但被揭開，無疑又是一陣驚天巨浪，他的生活又會回到初二那年，無數的飛沫，無數的惡語，無數的流言，無數的指點，一點點將一個12歲的男孩擊垮。厭學，孤僻，不敢抬頭，明明家長口中“彆人家的孩子”，漸漸變成了家長口中“彆和他玩”。

“我不知道你心裡藏著什麼秘密，我也不想知道，但至少你要拿出你的誠心，讓我們看到，不是我們迫使你跟我們一起玩，而是你願意和我們在一起。”

賀佳顏是見他一隻不說話才又開的口，沒想到路過的女生竊竊私語，但音量是兩個人都都能聽到大小：“對著帥的一個男孩怎麼會生氣啊。”

另一個女生說：“要不去要個微信？”

賀佳顏沒去注意那兩個女孩之後做什麼，但是一會真的跑到路宇航麵前要微信。賀佳顏生氣啊，她跟自言自語似的說了那麼多的話，人家一句話也沒回答。明明自己是被纏上的那一個，在路人的視角裡，自己卻是那個壞人，真是顏值即正義啊，自己明明長得也不差，怎麼好感的天平都會傾斜向他，想到這氣的轉頭就走。

被突然出現在麵前的女生嚇了一大跳，還說了一大段誇他的話，路宇航被那女生逼得連連後退，還是一句話沒說，當看到賀佳顏走的時候，才說出了第一句話：“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情。”不顧女生央求，追向遠處的賀佳顏。

賀佳顏走的也不快，但總是想找樹蔭，走到太陽底下就會小跑著去找下一個樹蔭，其實這樣速度也不是很慢。走走跑跑的到了一個站牌處，停下，轉頭，看到了跟在後麵的路宇航。

“陰魂不散？”她這次真的是自言自語，用隻能自己聽到的音量。

見路宇航沒有上前來，她就沒有管他，自己走累了坐在公交站盤的椅子上休息，等著下一班的公交車。她個子在女生中不算矮，但特彆羨慕矮個女生坐在椅子上晃腿，真的不要太可愛。她很往後的坐了坐，用手撐著自已的身體，屁股都坐出了一塊，腳終於離開了地麵，開心的晃起來。

賀佳顏自顧自的玩了一會，好像全然講剛才的事情拋之腦後，聽到公交車的鳴笛聲，她抬起頭來看到了那種人見人愛的臉，又想起剛才的事情，臉上瞬間變得麵無表情。

管他上不上車呢，自己肯定是要上去的，這囉囉嗦嗦的都快到午飯的點了，又熱又餓，本就不美好的心情更加不美好了。

上了車之後，她跑到最後排坐下，看起了手機。還沒看一回，就聽見頭頂上傳來聲音：“坐車看手機容易暈車。”

頭也沒抬，就知道那人是誰，她沒理，繼續看手機。可真沒一會，自己的頭就開始暈，還有想吐的感覺，八成是被頭頂上的那個烏鴉嘴說中了，之前自己坐車從來不暈車，倒黴倒黴。

氣嘟嘟的收起手機，看向遠處緩過勁來，看起來手中的顏料。

“叮，北望街站到了，請到站的乘客有秩序下車。”

聽到車上的報站，路宇航跟著賀佳顏下了車，但之後並沒有跟著，而是直到看不見她的背影，自己才獨自走到對麵的站牌，等著下一輛進站的公交車。

坐在回程的公交車上的路宇航，回想著賀佳顏剛才說的話，如果自己肯交心的話，那一定會交到很多朋友，但是經曆過這麼多的事自己怎麼敢再次交心呢？使本就一無有的自己更加雪上加霜，又要忍受無儘的流言，自己又要轉校嗎？轉到哪裡才會有人不知道那件事情，自己本不把這個事情當成一個壞事，但是被人一次次說這難聽的話，說的自己都快要信了。

“我是不是要主動和賀佳顏說這件呢？說了她會不會不再會用正常的眼光看待自己？她會不會也跟高澤一樣不再和我做朋友？”一連串的問題從他的腦袋裡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