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的時候林頌和林嘉禮成為了鄰居,兩家的生意互有往來,關係也因此越來越好,林頌和林嘉禮從小到大都是同一個學校,兩家的司機也會換著接送兩人上下學。但就在高中入學前的暑假,林頌父母徹底鬨翻了,兩人焦頭爛額地忙著清算彼此的賬,吵得不可開交。林海和李月如瘋了一般地爭搶公司和名下的財產,卻始終推脫和逃避著關於林頌的問題。
他們幾乎不回這個家,家裡隻有林頌和生活阿姨,林嘉禮的父母林東清和薑慧實在看不下去,便時常讓林頌去他們家吃飯,讓李叔一起接送兩個孩子,在不熟悉的人看來,他們四個才更像是完整幸福的一家。
其實林東清和薑慧也經常很忙不回家,但林頌一次也沒在他們家感到過冷清和寥落的心情。
那天是林頌記憶裡的第一個雨天。
那天是周六還是周日已經記不太清了。林頌隻記得當時林海和李月如分坐在沙發的兩頭談論著離婚的問題,而她沉默地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著外麵因為要來暴雨才下午四點就已經昏昏沉沉的天,看著窗外那些不知名的樹木花草晃得厲害,它們的枝葉不停拍打著窗戶,好似下一秒就要傾倒在她身上。那一刻林頌悲切地想,如果下一秒她可以消失就好了。
天色越來越暗,爭吵的聲音卻越來越大,林頌不知道為什麼從小到大他們吵架從來不避著自己,為什麼他們永遠在家裡暴露最□□最瘋狂最令人生厭的一麵,老師說天底下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其實有啊,他們的自私早就超越了那一點點可以量化的愛,不是不愛,隻是和自己比起來一個和不愛的人生的小孩有什麼重要的。
“林海,我們很早就應該分開的,我們是一樣的爛人。”在一片尖銳的破碎聲中,李月如突然變得不再瘋狂,窒息的空氣裡她平靜而冷漠地將手中的東西往旁邊砸下,又癱坐回沙發上。
李月如丟相框的時候林頌很想大喊不要,可張開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她的喉嚨又酸又痛,張嘴時僅有的幾個音節也被吞沒入腹。
相框裡的是她小學第一次繪畫比賽獲獎的獎狀,當初林頌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特意拿去小學門口的文具店讓老板幫她裝在合適的相框裡。那是很一個漂亮的相框,周圍一圈是彩色的琉璃,透明的玻璃上還被貼上了小狗貼紙,拿到相框那一刻的林頌想,如果她放在客廳最顯眼的地方,爸爸媽媽一定會看見,然後把她抱起來誇獎“頌頌真棒!”,也許爸爸還會帶她去遊樂園,媽媽會獎勵她一條新裙子。
可直到今天,直到李月如把它摔碎的這天,家裡都沒有一個人仔細看過那個相框,林頌小時候有過的所有希冀都隨著那張獎狀輕飄飄地、徹底地消亡了。
林頌隻是沉默地、沉默地走過去抱起了碎裂的相框,它像一塊不完整的拚圖,缺失的部分變成鋒利的刀片割破了她的食指。
奇怪,一點也不痛,但心裡卻無端生出點害怕。
林頌抱著相框走出門時隱約聽見背後有一句很小聲的“頌頌”,小聲到她根本分不清是爸爸還是媽媽的聲音,又或者根本就是自己臆想的聲音,開門時那樣呼嘯的風聲要怎麼聽見那麼小的聲音呢。
好讓人討厭的天氣,黑沉了那麼久也沒有下一場痛快的暴雨,嘶吼的風聲和沉悶的雷聲不停折磨著人的思緒,暴雨來了就可以結束了,但這漫長的預告好像怎麼也演不完。
林頌快走出小區時,林嘉禮正抱著籃球準備跑回家,兩人隔那麼遠,林嘉禮卻一眼就看見了林頌鮮紅的左手。
林頌特彆想逃開,她想自己哭過的眼睛一定很醜,流著血的左手也一定很嚇人,林嘉禮,我不想狼狽地出現在你麵前。
“林頌!等等!”林嘉禮大喊著快步跑向林頌,“你左手怎麼回事?”
“林嘉禮。”林頌顫抖的聲音讓林嘉禮的心沒來由地一緊。
“我想…想去小學門口的小賣部…重新換一個相框,這個…這個…壞掉了。”好難,怎麼說出完整的一句話也那麼難。
“好。”
車程很快,坐上出租車後還沒十分鐘就到了小學門口,暴雨卻遲遲沒有來。
小學時經常光顧的那家小賣部還開著。林頌是一個人走進小賣部裡麵的,林嘉禮讓林頌等他回來,自己跑去旁邊的診所買藥很快就回來。
小賣部實在沒有什麼變化,一切都和從前差不多,一樣的老板、一樣的裝修,貨架上甚至還有林頌小學時就買過的筆記本,可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和從前一樣的相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