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官開始大聲誦讀祭拜祖先的頌詞,然後又開始念希望祖先保佑大夏永昌諸如此類的詞,這些詞禮官不吃不睡憋了好幾天,才寫出這樣優美的一篇。
但是眾人隻聽得昏昏欲睡,優美的辭藻從耳邊飛過,未曾入耳。
光是這篇頌詞,就念了足足有一個時辰之久。
接下來,永昌帝開始點香,祭拜。
然而,就在永昌帝拜完的那一瞬,他手裡的香,卻突然滅了。
不祥之兆。
祖先在懲罰告誡他。
當場的眾人呼吸皆停了一瞬,玄山官袍裡的手指微動,那根香又冒了幾點火星,漸漸地燃燒起來,就像從來沒有滅過一樣,讓看見的人無不以為自己眼花。
永昌帝嘴角向下沉了沉,不動聲色,將這套禮儀按數做完。
接下來,便是皇子依次祭拜。明枝看著謝予懷朝著他自己的陵墓祭拜,感覺到一種命運弄人之感,又有些悟到了天道讓他曆這場劫的意義。
天道是故意讓他看著他一手建立起來的國家漸漸滅亡。
他上一世得到什麼,這一世就會失去什麼。得失與否,並非全在於自己掌控,隻能去接受。
就像他曾是天之驕子,萬眾敬仰,如今也隻能做一個不受待見的冷宮皇子。他無法左右永昌帝對他的看法,永昌帝有多喜歡謝庭越,就有多厭惡他,他隻能接受。
天道有情,也無情。
永昌帝手中香滅,這讓玄山立在一旁時,不斷用眼神掃視場中眾人,看是否有人在搗鬼。
他看見明枝,心中頓時又湧上一陣不祥之感。
每次見到她,他都會有下意識的防備和警惕,這女子身上定有古怪,隻不過他現在還沒看出來。
她看向謝予懷的眼神,裡麵飽含複雜的情緒,像是獨立於眾生超脫一切的了然,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情緒?
這讓玄山感覺,她就像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一樣。
謝予懷向來不足為懼,即使娶了明枝,他也並沒有放在眼裡。可這幾次看見明枝,卻讓玄山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太過低估他了?
明枝察覺到玄山的視線,也轉眼看向他,怯怯點了點頭。
她眼中的那股了然消匿無蹤,此刻剩下的,正和京城中千千萬萬的女子一樣安分無趣。
也許是自己多慮了,玄山想。
這樣一場繁瑣冗長的祭祀,持續了足足幾個時辰,累得明枝的腿腳都酸了。
皇帝身邊的太監尖聲道:“擺駕回宮——”
終於結束了,她深呼一口氣。
就在這時,卻突然有人走到了永昌帝麵前,那人一身官服,年紀不小,“嘭”地一聲膝蓋重重磕在地上,從懷中拿出一幅卷軸,雙手捧著它,遞交到永昌帝的麵前。
永昌帝看著此人,老練沉穩的眼中忽地閃過一絲慌亂。
他看著那人張口,卻無法阻止。
“陛下,臣有罪!”
“多年以來,臣夜不能寐,紆鬱難釋,日夜思索自己所犯錯事,唯恐事發牽連罪臣家人。思索再三,修罪詔書一封,在高祖的見證下,請陛下治罪!”
他滿眼痛色,卻十分堅決。
此人正是刑部尚書榮翰。
在場所有人都震驚無比。榮翰身居高位多年,官當得穩穩當當,即使被彆人彈劾過幾次,卻都平安無事,反而彈劾他的人都被投入大牢。
沒有人能威脅到他的地位,照這樣下去當致仕後安享晚年,如今又怎麼出來自討死路了?
有誰的官當得乾乾淨淨的?真是腦子不好使了?
與他站在一條線上的大臣都慌了,生怕自己的短處被他供出來。
比他們更慌的卻是永昌帝。因為永昌帝再清楚不過,曾經他讓榮翰替他辦過一件什麼事。正是因為辦了這件事,榮翰被升為尚書。這麼多年來,即使犯過什麼忌諱,也都被永昌帝保了下來。
永昌帝額角一蹦一蹦地疼得厲害,他看著榮翰,眼中怒火快要按捺不住。
□□翰隻是低著頭,不敢看皇帝,怕得渾身顫抖。
謝予懷表情淡然,一身白衣,讓人想起覆著雪的寒鬆。他微微垂眸,很好地遮住了他眼中的神色。
他似乎對那些毫不關心,隻小聲對明枝道:“隻怕要你再堅持站上片刻了。”
明枝道:“有熱鬨看,站一站也無妨。”
離榮翰最近的大臣問道:“榮大人,你且說說是什麼事?”
榮翰的聲音顫抖:“薑為將軍一案!”
此話一出,滿場嘩然。
永昌帝麵色難看,玄山神情凝重,謝庭越臉色不虞。
所有人都看向謝予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