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翰突然瘋癲似的,將那張供詞撕了,全部塞進自己的嘴裡:“都是我瞎說的!哈哈哈哈——你們不要當真!薑家沒有謀逆!薑為是冤枉的!”
而下麵,正是那張原來的供詞。
他在上麵結結實實地按了個手印。
“這才是真的!薑為沒有謀逆!”
眾人隻見他突然發起瘋來,禦史都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隻有他麵前的那個人,看到了他眼中的後悔與乞求。
榮翰正比著口型,求求你,我錯了,我不翻供,不要連累我的家人。
那人收起嘴角玩味的笑,轉身將供詞遞給禦史,又變成一個老實的衙役模樣,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禦史皺著眉頗為氣惱地看向榮翰:“好歹曾是個刑部尚書,怎麼跟瘋子一樣?”
“你說薑為沒有謀逆,又有什麼證據?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同薑家串通一氣?”他問道。
榮翰知道自己已再無翻盤的可能,他終於將最重要的證據說出來:“我有證據!我當然有證據!第一封書信的第二張,第六個字,大人可將它與我的筆跡對比!”
禦史拿來榮翰寫過的案卷,細細比對,確實這個字和榮翰的筆跡很像,而與薑為的筆跡不像。
全篇上下,隻有這一個字,破綻最為明顯。
榮翰將自己的底盤全盤托出,當真是再無退路,他一邊笑一邊哭:“當時時間緊迫,我沒有時間再寫了……這個字怎麼都寫不像。最後,沒有辦法,才將這一封替換了原本的證據。”
好在證據齊全,此事總算有了結論。
百姓們已經歡呼起來,都在說“老天有眼”、“公道不滅”。
“若將軍仍在,又怎會讓北境蠻子闖入鷺杉關內啊!將軍若在天有靈,救一救大夏吧!”
玄山從公審一開始就站在此處,他聽見外麵的聲音,瞥了眼那些百姓,麵無表情,轉身袖手離開。
禦史看著這樣的罪證,亦不免怒上心頭:“罪人榮翰,你錯判薑氏謀逆一案,造成數千人白白喪命,免去刑部尚書一職,擇日處斬!”
榮翰癱在地上,眼淚流了滿麵。
薑氏,終於在十餘年後,洗清了所有的冤屈。
雲起換下衣服,回到馬車上,在一眾百姓的歡呼聲中,壓低帽簷,默默地駕車駛出人群。
謝予懷看著外麵京城快速掠過的風景,不知在想什麼。
京城的天,很藍。暖風拂麵。
薑皇後死的那一日,也是薑為赴死的那一日,京城風雪極大,人走在路上都會進滿嘴的雪沫。百姓們都說,那是因為老天都在替薑為感到冤枉。
那今日,是否因薑家人終於拿回了清白,在歡欣慶祝?
“停車。”明枝突然喊道。
馬車緩緩停下,隻見明枝拿出一錠銀子,扔給路邊乞討的孩子。
雲起有些錯愕地看著那錠銀子。
明枝道:“今日是個好日子。”
雲起先是怔了一下,然後笑了笑:“王妃也覺得是個好日子嗎?”
她點了點頭:“該備些好酒好菜,回府慶祝一番。”
明枝手中拿著她最新買的大夏國史,翻到最後一頁,摸著最後那行字尾。
薑氏一族,亂臣賊子,儘數伏誅。
她道:“很快,這裡便會有史官來寫上薑家遭受的冤屈與不公。”
聽見這句話,坐在馬車外麵的雲起,帽簷遮擋之下,流下兩行清淚。
這一局,從榮翰認罪到定罪,隻用了幾日。
但謝予懷走到這裡卻用了十多年。
薑家人走到這裡,用了遠超生死的距離。
謝予懷輕輕笑了一聲,似歎息:“以後的日子,不會太平了。”
他又看向明枝,道:“你改嫁,還來得及。”
明枝合上書,露出個明豔的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咯。”
她又放大了聲音,朝外麵喊:“雲起,去買些菜回來,晚上我給你們露一手。”
“知道啦,王妃。”雲起默默抹去臉上的淚,換成一個笑容,奔著王府而去。
其實明枝並不會做飯。
這也是明枝第一次做飯。
一幫下人都不放心讓她下廚,在廚房外麵站了一排看著她。謝予懷倚在門邊,一臉擔憂地看著她用不熟練的姿勢切菜,好像下一次落到就要切到自己手上似的。
那樣金貴的手,每日塗抹各種講究的香膏,竟然今天要洗手作羹湯?
謝予懷始終覺得不太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