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李家會耍點陰招,但卻沒想過會用這種方式敗壞妹妹的名聲。
多陰險惡毒啊,在這樣的謠言之下,小二要怎麼自證清白呢?她隻能任人在茶餘飯後不懷好意地臆測她和男人的那檔子桃色傳言的真相。往後她除了李二也再難嫁人了,這個村裡的男人,誰會花錢娶一個可能身子不乾淨的女人呢?
即便她從沒做過,可誰會相信呢?
他們在乎的從來都不是真相,而是樂趣,是談資,是符合他們肮臟幻想的“蕩|婦”。誰會在乎一個乾乾淨淨的女孩,一生都會被這一個謠言毀了啊。
招娣胸口的火幾乎要冒出來,從地裡往外走的腳步也越來越快,直到她被什麼東西絆倒摔在地上才停下來。
她有些恐懼,思緒不自覺地回到了被陳昊下套帶去山洞的那次。但快速掙紮起來之後,她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勁。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
她心跳急劇加快,看著地上明顯隆起出一個異常弧度的苞米葉子堆,顫抖著伸出手去扒拉開了上層的綠葉。
招娣的眼睛一瞬間瞪大。
那是她的公公,滿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胸膛已經沒有起伏了。
“啊——”
。
招娣忘了自己發現老董的屍體的時候是怎樣驚懼的心情,也忘了自己是怎麼把老董的屍體拖回家的。她的大腦陷入了完全的空白之中,甚至一秒鐘之前想過的事情她就完全忘記了。
像一個完全失去靈魂的破布娃娃,她完全靠著一口氣撐著才勉強站起來。
現在該做什麼?她不知道。
該把老董擦洗乾淨嗎?還是應該趕緊去打一口棺材把人裝進去,或者是要趕緊找到凶手給老董報酬?
這十多年來她身邊有過太多人離她而去,而這確實第一次,她要完全承擔起一份死亡的重量。
這幾乎壓彎了她的脊背,讓她喘不過氣來。悲痛之餘她還是去找了這個村她唯一能相信的長輩——焦老嬸。
焦老嬸已經太老了,她躺在炕上幾乎像一尊石像,冷且硬,但是卻帶著些不可辯駁的端嚴肅穆。她用了好一會才消化了招娣說的事兒,慢吞吞地撐起身子坐起來,讓招娣把鞋給她穿上,她去跟她瞧瞧。
等招娣領著焦老嬸到家的時候,董鶯也已經到了,正在哄著哭鬨不停的董海。
“我爹這是咋了?”董鶯也罕見地有了些情緒,眼角含淚,像是被董海極端的情緒感染到了。
“我不知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招娣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直愣愣地跪在地上,身板顫抖著放聲哭出來。
董海見她哭,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董鶯再也忍不住,淚珠也大顆大顆地砸出來。屋子裡的三個小輩就這樣哭作一團,還是焦老嬸磕了磕煙袋鍋將這幾人叫醒。
“哭沒用。橫死的人不能停久了,三天。打副棺材裝進去埋了吧。”焦老嬸看著地上臟兮兮的老董,似乎也有些不忍,但最終還是彆過眼去。
“那,凶手咋辦呢?就這麼算了?”董鶯開口,還帶著濃重的鼻音。
“不會的,我一定會把這人找到。他必須給我個交代。”招娣抹了把淚,薄薄的一層眼皮幾乎要被她搓得起了火,又燙又痛。
焦老嬸沒說話,盯著招娣,又緩緩閉上了眼睛。
。
老董下葬那天,張奶奶家的幾個小子自發地來給老董抬棺。董海作為唯一的兒子,卻是個聽不明白事的,隻能由招娣代勞,走在送葬的隊伍前麵摔喪盆子。
陶製的盆磕在特地選擇的尖角的石頭上,悲戚的嗩呐聲頃刻響起,他們就這樣抬著老董去了黃泉路。路上招娣遠遠地看到了前麵有個紅色的移動物,等走近了才發現是一頂紅色小轎。
老董送葬的隊伍就這樣和招娣二妹妹出嫁的隊伍撞上。兩邊的隊首都有些愣住,兩撥人就這樣硬生生地停在路上。
紅事一半,白事一半。
招娣偏偏覺得,兩邊都是死人,無非是立刻就埋,還是在人間再行屍走肉般苟活幾載罷了。
淒淒複淒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