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卡車,這麼胖了還吃垃圾食品啊?”陳峰中午從籃球場打球回來,看到周蕊坐在座位上一點一點撕著吃一塊奶油麵包。
劣質結塊的奶油,是有些糊嘴的甜膩。但是周蕊想了很久才舍得買,特地為它攢了兩天的午飯錢。
她不想答話,這個時候她說什麼都是錯的。好像她一個又高又壯的女生在午休時間吃一塊奶油麵包就已經是一種罪了,好吃懶做的牌匾被釘死在她的脊梁骨上。
“不說話?你長嘴就會吃啊?”陳峰並不打算放過她,仍然站在她身邊。他身上的熱氣幾乎透過校服麵料烘上來,周蕊半邊身體已經僵硬了。
“你有病吧……”隨著話出口,她眼圈也跟著紅了。胡亂地包上麵包的塑料袋塞進課桌裡,趴在桌上把臉壓在手臂上,溢出的眼淚沾濕了她的袖子。
身邊的壓迫感很快沒有了,應當是陳峰回了座位。周蕊感覺到身後的桌子有一陣大力的晃動,接著是陳峰低聲嘀咕的一句:“我也沒說什麼吧。”
他的不以為意,配上那有些尖刻的公鴨嗓,讓周蕊更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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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一是植樹節,初一和咱們初二兩個年級一起組織了春遊。”
三月初的班會上結束前,班主任跟全班同學宣布了這個消息。教室裡頃刻間沸騰起來。
半大的孩子總為各種可以不去上課的“正當理由”而感到興奮異常。
周蕊對春遊沒什麼熱愛,她安安穩穩地坐在笑著鬨著的同學中間,顯得格格不入。
“植樹兩兩一組,自由組隊。大家選好自己的夥伴,到時候直接開始。”
班主任說完這句話就走了。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周蕊的心也逐漸煩躁了起來。
這就是她不喜歡春遊的原因。她找不到可以組隊的人。
這並不能單純地歸結成周蕊的人緣差。
她其實和誰都能說上一句話,遇到問題時也能跟人互相幫助互相支援,但也僅限於此了。所有的她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都各自有更要好的夥伴。
唯獨她,在這種需要兩兩結伴而行的時候總是孤身一人。
周蕊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可能因為她不喜歡逛中心廣場的那些小店,從來不吃校門口的小豆冰治,也不追星。
或者,也可能是因為她沒什麼可以拿來分享的愛好或者生活,而絕大多數的時候她都是享受一個人走路的。
所以在“自由”組隊的時候,她總是格外難受。她不知道如何開口邀請彆人跟她一起,更不知道怎麼麵對彆人歉意的笑容,和那句“啊,不好意思,我已經和彆人約好啦。”
她的糾結和難受一直持續到了植樹節當天。在去北山的大巴上,每一個雙人聯排的座位都是一對搭檔。
大多數是兩個男孩或者兩個女一對孩,偶爾有一對男女生坐在一起,大家發現的時候總是會帶起一陣哄笑。
可周蕊的身邊一直沒有人。
隨著距離出發的時間越來越近,她的孤獨和難堪達到了頂點。她終於忍不住想要從座位上站起來時,側後方一個細弱的聲音響起:“能讓我進去嗎?”
周蕊回過頭去,看到劉伯楊帶著一頂幾乎已經毛邊的帽子,怯懦地看著她。
周蕊跟他不熟悉。他們雖然做了一年多的同學,但劉伯楊一直沉默寡言,幾乎沒什麼存在感。
瘦小的男孩和壯實的女孩在青春期的待遇幾乎是差不多的,他被惡意地叫做“瘦猴”和“筷子”。
車上這周圍的人都在盯著劉伯楊。周蕊看著他越來越壓低的頭,心裡一軟,好心開口道:“好,那咱倆一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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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周卡,你是不是有兩個劉伯楊那麼沉?”
陳峰陰魂不散地站在周蕊的麵前,不懷好意地開口。
“周卡”是陳峰給她取的新外號,卡應該是卡車的意思。周蕊看了看身邊比鐵鍬高不了多少的劉伯楊,瘦弱的像一陣風就能吹倒了。
“劉伯楊,你不怕她壓死你啊?”
“你不會是喜歡周蕊吧?”
王璐揚子站在陳峰身邊,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並為這個猜測笑成一團。他們好像覺得隻有兩個人分享這個消息不夠有趣一樣,又跑到周圍其他人的樹苗前,繪聲繪色地講述著什麼,又不時用手指向周蕊和劉伯楊的方向。
周蕊手足無措地僵在原地。她不知道陳峰為什麼會這麼說。她和劉伯楊隻是被迫報團取暖而已,為什麼要被這樣惡意地造謠?
可更荒謬的是,沒人覺得這是錯的。
她們像來自地獄的惡魔販賣機,肆無忌憚地向人間兜售著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