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五月底,周蕊的身體也沒有見好。
要是非說她有什麼大毛病,倒也確實沒有到了生死之間的地步。她隻是經期太長了,最近兩個月幾乎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流血。到了五月底原以為能消停一些,可沒等上一次結束多久,這就又開始了。
她去找了奶奶,問奶奶該怎麼辦。
她原本想問的是,能不能帶她去醫院看看。可是醫院對她來說是個陌生又昂貴的地方。
昂貴到奶奶在路邊被車剮蹭了一下,選擇私了拿了些錢之後,也沒敢去醫院就醫,而是選擇自己回家貼了膏藥,有一周的時間都整天躺在床上修養。
周蕊覺得,即便她說了,奶奶也不會帶她去的。這樣的話,說不說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反而平白讓兩個人都難過。
果然,這個苦命的小老太太放下了自己的老花鏡,沉默了半晌後開了口:“你還是個姑娘呢,去醫院也查不出什麼。禮拜六我帶你去看看中醫吧。”
周蕊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可心中卻終究難免失望。她沉默地點了點頭,自己回屋去了。
她之所以想要解決這個問題,不隻是因為她害怕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狀況,還因為她實在負擔不起這麼多衛生巾的價格了。
這一點她實在不明白,這個世界上一半的人每個月都要用的必需品,為什麼會賣得這麼貴呢?
不僅是貴,量還很少。導致她經期要新拆很多包,每一次拆封的時候她都覺得心痛。
如果能一舉解決月經的問題,她就不用每個月花這麼多錢了。也算是一勞永逸。
。
周蕊奶奶口中的中醫,其實是橋頭藥店坐堂的一個“大夫”。
說是大夫,其實隻是穿了件有些年頭的白大褂而已,至於他有沒有行醫資格,甚至他懂不懂醫術,都沒人知道。
大多數人都隻是從他這裡拿藥,因此也不願意甄彆。隻有少數固執不願意去醫院的老人才來找他看病,也沒什麼計較的意義。
“什麼毛病?”大夫讓周蕊把右手的手臂放在桌上,手腕內側朝上。他把手擱在周蕊的手腕上,兩個手指在她的肉上按下去。
突如其來的接觸讓周蕊有些不適。她本能地想抽出手,但又想起自己在做什麼,強行把身上的戰栗壓下去。
周蕊的奶奶見她沒有開口回答,以為她是不知道如何描述,代她答道:“她的例假哩哩啦啦地老不完,你給看看呢?”
大夫推了推眼鏡,把頭轉向了奶奶:“去醫院查了嗎?”
“我們這還是小姑娘呢,也不能那麼查啊。你給看看?”
大夫沒再說話,手在周蕊的手腕上停了一會,力氣愈發加重。安靜了一會之後,他才開口:“沒啥毛病,就是上學壓力大了。吃點中藥吧。”
周蕊聽到奶奶在一旁很明顯鬆了口氣。她也放鬆了下來,把手腕從男人的手下抽出來,還引來了那大夫側目。
一副方子需要連吃半個月,都是極苦的藥麵。周蕊在藥房聞到味道的一瞬間幾乎作嘔。
“就這麼乾吃嗎?”周蕊沒忍住問出了口。
“良藥苦口的,小姑娘。”那大夫頭也沒抬,依舊封著那一個一個的小紙包。奶奶倒是有些不快的樣子,瞪了周蕊一眼。
等兩人付完錢出了門,奶奶才扯著周蕊的衣袖把她“拎”到路邊站定:“你這孩子也是不懂事,那苦忍一忍不就過去了嗎?”
周蕊在屋裡被她瞪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出來之後要被教育了。正如她想象的,連論調都一樣。
“我就是問一問。”周蕊沒忍住,小聲為自己辯解。
奶奶掐著她的力氣更重了些,嘴上也大聲起來:“治病是為了好吃嗎?我花這麼多錢給你看病,你還挑挑揀揀的?你對得起我嗎?”
周蕊被這接二連三的一頂頂帽子幾乎壓低了脊背。
自從家裡唯一的壯勞力過世之後,她們祖孫兩人也就喪失了經濟來源。也就是因為這個,這一段時間以來周蕊都被教育要懂事,要節省,要努力,要對得起死去的父親和為自己付出的奶奶。
在這些規訓裡,她理應立馬變成除了吃飯穿衣都不要有任何開銷的小孩,在學習方麵隻要她自己足夠投入就能一騎絕塵,性格上遇到大事需要出頭的時候她能立馬當機立斷,獨當一麵,但在可能給家裡惹麻煩的事情上,她則需要謹小慎微,萬事以和為貴。
她好像理所應當地用最少的資源,來獲得最好的結果。而產生這樣要求的原因,不是因為她有多好的基因,也不是因為她有多好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