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喃 興城,經曆了連續一周的陰雨天……(2 / 2)

醫生說這裡治不了她,也保不了她的安危,要轉去A市附院住院。

可是他們才剛從那裡回來,許嘉喃說她想在這裡過年,周靖川想等她醒來後聽聽她的想法,但又擔心她的身體撐不住,一時間糾結不定,惆悵萬分。

*

天蒙蒙剛亮,周靖川走到天台,點了一支煙。他以前不抽煙,從許嘉喃得病這兩年才開始的。他煙癮其實也不重,就是偶爾遇到糾結的事心裡煩的時候抽一根。灰白的煙圈從他嘴裡吐出籠罩在臉周圍,即使煙霧燎燒也遮不住他發紅的雙眼。

這會,樓下已經有行人了,大多也是醫院的陪護人員,匆匆忙忙,慌慌張張的,為了生活,也了為生命。

按滅煙,周靖川走下天台去給許嘉喃買早餐了。

回來時,許嘉喃已經清醒。

她大概已經問了醫生她的情況,看到周靖川以後虛弱地開口:“阿川,我們回A市吧,不去住院,就在我們的家過年,好嗎?”許嘉喃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她已經無力回天,油儘燈枯,走到生命的最後一程了。

她不想留在這裡讓兩位老人替她擔心,為她戰戰兢兢了。

昨天她大概已經嚇到她們了,生前未能給他們儘孝,她不能在她死時還讓他們痛苦,不能安穩的過個好年。

周靖川牽起許嘉喃的手吻了吻,然後貼在臉上溫柔開口:“好,都聽喃喃的。”許嘉喃心裡想什麼,周靖川都知道,這是他們在一起十多年培養出的默契。

“阿川,謝謝你。”她何其有幸能被他這麼愛著。

“傻寶貝,永遠都不要和我說謝謝。為你,我心甘情願的。”

第二天,辦好手續後,周靖川就帶著許嘉喃回了A市。

臨走時,周家二老含著淚送他們上車。

周母給了許嘉喃一張銀行卡,裡麵是她和周父這幾年攢下的錢和退休金,她讓許嘉喃好好治療不要擔心錢。周父拍著周靖川的肩讓他照顧好許嘉喃,也照顧好自己。

許嘉喃父母早亡,這幾年二老一直把她當親女兒疼,看到她被病痛折磨至此兩人心裡也是痛苦萬分。

許嘉喃心裡難受又愧疚,她拖著一副病殃殃身體,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二老的恩情,隻能伸手抱抱周母又抱了抱周父。

周靖川跪下給父母磕了一個頭,對他們,他有太多愧疚,恩情難報,隻有這輕輕一禮。

車行風動,許嘉喃轉頭,看著二老的身影越來越小到逐漸模糊不清,她靠在周靖川的肩膀上淚水模雙眼,隻剩哽咽。

那會誰都沒想到,這會是他們的最後一麵。

經過幾天的折騰,安定下來以後已經到了年三十了。

這天早上,許嘉喃的精神格外好,眼眸是前所未有的靈動,臉頰也看起來紅潤不少。她拿出十月份的時候周靖川給她買的裙子穿上,溫婉恬靜,美好動人,仿佛從來沒有生過病。

周靖川愛惜地吻著她,從額頭,眉,眼,鼻子,再到嘴唇一寸一寸臨摹著許嘉喃的一切。

她說今天想吃餃子,周靖川去廚房和了麵,準備好了餡。

中午,兩人一起包了一籠餃子。

今天許嘉喃的胃口也不錯,吃掉了7個餃子。她笑著和周靖川求表揚。

周靖川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喃喃真棒!”

午飯後,許嘉喃去睡覺了。

睡夢中,恍恍惚惚。

許嘉喃好像突然回到了18歲初遇周靖川那年。

那年他穿著一身黑色運動衣,慢慢走進了她心裡......

周靖川在廚房收拾碗筷。

洗碗時,平靜的蓄水池落下一顆大水滴,濺起一陣波瀾。

周靖川一愣,擦乾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什麼時候淚流滿麵了呢?

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像是突然斷了線,噴湧而出。

周靖川的身子靠著牆麵滑坐在地上,抱著頭哭起來。怕許嘉喃聽到擔心,他也不敢發出聲音,隻是咬著嘴唇壓抑地抽泣。

周靖川心裡也清楚,許嘉喃的生命或許真的走到了儘頭,沒有多長時間了,今天的精神這麼好多半是回光返照。

再醒來,已經到了黃昏時分,落日的霞光照進臥室,美好也易逝,就像現在的許嘉喃。

她看著窗外的景象,眼底情緒湧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晚上,許嘉喃說什麼也不睡,她要守歲,要成為第一個和周靖川說新年快樂的人,他們在一起後,每年她都是第一個和周靖川說新年快樂的人。

*

十二點整,新年的鐘聲敲響。

許嘉喃靠在周靖川的肩頭緩緩開口:“阿川新年快樂,新的一年你一定要快樂。”她的聲音平緩溫柔,還帶著幾分期許。

周靖川低頭輕吻她的額頭,眼睛,然後到唇邊停下,頓了頓,他說:“喃喃,我不要快樂,我隻要你健康”。

健康,擁有時不覺,失去時才知多麼難得。

漫天煙花綻放,窗外萬家燈火,屋裡的二人相擁而坐,看起來幸福但也孤寂。

許嘉喃費了好大力氣抬起頭,在周靖川耳邊低喃,聲音很小,氣若遊絲,但是周靖川聽清了。

她說:“阿川,忘了我吧。”

許嘉喃用最短的話和周靖川做了告彆。

她的一生好像都在告彆,告彆媽媽,告彆爸爸,告彆好友,告彆恩師。

終於,今天到她做這個主動道彆的人了,但是她要告彆她最愛的人。

她的生命走到此有著太多遺憾了,親人散儘,好友離去,到最後也沒能有一個好身體,唯有周靖川,是她唯一的幸運。她本是被剔除筋骨,無法生存的爛人,但他就像是她的206根骨頭,支撐著她完成了生命的運動,讓她存活至此。

她怎麼可能再自私地讓他記她一輩子,讓他的餘生活在想念裡。

周靖川搖頭,他不答應,他不想忘,也忘不了。

窗外的煙火還在綻放,五光十色,絢麗多彩。

明明聲音很鬨,周靖川卻什麼也聽不到,聽不到熱鬨的炮竹聲也聽不到身邊人的呼吸聲,心臟緊縮,陣陣抽痛,他死咬著嘴唇,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抱著許嘉喃的手緊了又緊,骨節已經泛了白。

經受了兩年病痛的折磨,許嘉喃在這個燈火喧鬨的除夕夜安靜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她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29歲。

她安安靜靜地躺在周靖川的懷裡,手裡還拿著那個兔子掛件。

她走時沒有很痛苦,隻是很遺憾,沒能陪周靖川歲歲年年。

今晚,大家都在爆竹聲中辭舊歲,也在今晚,周靖川的愛人在他懷裡永遠的離他而去了。

她生前那麼安靜美好,離開的時候也是安靜地。

周靖川就抱著她坐在窗前,看向天空,思緒飄遠,他突然想起了18歲那年見到許嘉喃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