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丘和瑪麗娜放學後在圖書館裡完成了化學課後作業並在附近的一家快餐店裡愉快享用了熱乎乎的披薩與薯條,期間加丘經過嚴肅思考後下了一個重大結論:“我認為人是有極限的。”
瑪麗娜聽到這話時正咬下了一大口披薩,麵對眼前眼睛裡好似燃燒著火焰的男孩,她愣愣地看著,一時語塞,等待接下來的真正的結論:“所以?”
“混/蛋啊!就像是有個看不見的人摸走了老子的錢但抓不到這個小偷一樣讓人惱火!”加丘暴躁地揉抓著自己的頭發試圖以這種方式把疑惑解開:“遊戲機和周末旅行明明是兩個不相關的事情結果因為那種原因扯到了一起一定要做決定拋棄其中一樣!真讓人不爽啊!”
“你的零花錢沒了。”瑪麗娜找到了原因。
加丘突然冷靜下來,大紅框眼鏡底下那雙眼睛正直直地盯著那塊還沒過的牛肉漢堡,瑪麗娜在他麵前揮了揮手背加丘一把抓住:“得做出行動了。”
“你知道百貨大樓對麵那家餐廳的吧。”瑪麗娜給他提出意見,被他抓住的手腕前後晃動,加丘鬆開手,認真聽她說話:“餐廳門口貼了招聘廣告,你可以去試試。”
會注意到那張並不算起眼的招聘廣告是因為瑪麗娜前陣子想要買下一整套新出的漫畫書,原想著趁著課後時間打打零工,誰想生日時媽媽破天荒地買了一整套漫畫書作為禮物送給她,加丘也買了一整套漫畫書作為生日禮物,再加上裡蘇特他們送來的禮物,直接將她的書櫃壓得實實,瑪麗娜把自己關在臥室裡看漫畫以至於兼職的事也拋之腦後了。
“我不去。”加丘想到了什麼,果斷拒絕。
“薪酬很不錯。”
“那家餐廳要求服務員穿工作服。”
“這是職業守則。”瑪麗娜突然想到那家餐廳的服務員清一色不論男女都穿著純色襯衫搭配黑色蕾絲製圍裙,特彆像——一聯想到穿著這樣一套工作服的加丘,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加丘像看死人一樣盯著瑪麗娜,怵得後者趕緊掩住嘴巴憋笑,從嘴巴裡斷斷續續漏出幾個字來:“到時候我和貝西他們會來光顧你的。”
“我是不會去的。”加丘冷靜得不像他,向瑪麗娜提出那家餐廳存在的諸多讓他不爽的點:“他們趕走過客人。”
瑪麗娜聽說過這件事:“那是因為美國客人在餐廳裡把水果堆在披薩吃掉了。”
“他家甜品太甜了。”
“……你就沒吃過他家甜品。”瑪麗娜試圖讓他認清現實:“你隻是不想穿那套工作服。”
加丘憤憤不平:“什麼惡趣味,正兒八經的餐廳穿女仆裝吸引客人。”
“你這是偏見!”
加丘決心不會去餐廳,但能在學校和家附近找到既不影響學習又可以準時上班還需要不晚歸的工作簡直像在台伯河裡撈起一塊手表。最終找到了一家提供三小時工作時間的寵物店。因為課後兼職的緣故,加丘很少有時間與裡蘇特他們聚麵交流,難得休假時間,他倒頭就睡了一整個下午。最近的一次聚會,他喝了酒,紅著臉醉醺醺地向各位展示手腕上大大小小的咬印和抓痕:“等我攢夠買遊戲機的錢我就去寵物店把那隻叫露露的狗燉了!”
“他崩潰了。”伊魯索得出結論。
“真是夠麻煩的。我說啊,還是貓最可愛。”霍爾馬吉歐起開一罐冰鎮啤酒,猛喝了幾口後,向在場的各位解釋貓咪的諸多好處,尤其是自家那隻從公園裡撿來的現如今肥碩的野貓乖巧得讓他一刻都不想鬆手。說到起勁,他不忘偷摸將衣袖往下拉遮住手腕的甜美咬痕。
梅洛尼指了指加丘臉頰貼著的創口貼:“狗能跳這麼高?”
“……貓。”加丘整個人炸了起來:“那家寵物店根本就沒一隻正常的寵物!”
瑪麗娜沒有參加聚會,這段時間她總是感到疲憊困倦,曆史課上困得眯著睡著結果一頭砸到了桌上,疼得齜牙咧嘴不說,還被叫去辦公室做了思想教育。加丘難得沒有兼職,她很想和他一同去見裡蘇特他們,隻是她打不起勁,整個人很容易就陷在巨大的悲傷裡。她不想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緒影響到他們熱鬨的氛圍便借口和其他朋友去逛街婉拒了。坐公交車回家的時候,她望著窗外絢爛多彩的晚霞下人們平靜地行走著,如同河流般奔波向未知方向時,感受到了臉頰濕濕的,她摸了摸眼睛下麵發現自己突然哭了。
回家後時她望著隔壁黑漆漆的窗戶,加丘還沒回來。瑪麗娜想自己最近,或者說一直以來都很依賴加丘:幼年時她像個跟屁蟲,跟在加丘的後頭去見識各種事情。在檸檬園裡迷路哭著要找加丘,後來他們漸漸長大,好像那層遮羞布徹底被撕掉了似的,她努力克製著對加丘的依賴感,但不論在學校還是外出玩都少不了兩個人,與其說像是騎士保護著公主,倒不如用奇怪的科學博士與怪癖的機器人鬼混形容更為貼切。
誰會喜歡身邊有個拖油瓶呢。瑪麗娜想:誰都不會喜歡的吧。
或許混亂會將一切都推向不可控製。晚霞如同畫盤裡不斷攪動的顏料,從清晰到模糊,就像天堂和地獄的圖像交疊一起。和她擦肩而過的都像機器人那樣冰冷無感情,連同加丘,從她的身邊經過時毫無所動,她根本邁不出第一步,望著加丘遠遠離開,從他白色羽絨服下伸出一條長長的電線躺在地麵一路延展向巨大圓形的電塔裡。天空攪得像一坨屎,又滂沱大雨,像針一樣砸向大地,紮進她的身體。
瑪麗娜噩夢中驚醒,她有些喘不過氣,幾乎顫抖著打開chuang頭櫃上的台燈,喝上一杯冷水試圖緩解這份驚慌與恐懼。她發現窗簾裡站著人,恐懼不已,此時加丘從黑漆漆的窗簾後走出來,坐到她的chuang側撫摸她的腦袋,語氣溫柔:“做噩夢了?有我在呢。”
瑪麗娜完全清醒了,怔怔地盯著灰蒙蒙的天花板,心臟仍在劇烈跳動著,她非常確定現在沒有在做夢——好嘛,就說怎麼會有這麼溫柔善解人意的加丘呢。
意猶未儘,她想了想溫柔的加丘擁抱著自己說些甜言蜜語,那雙黑眼睛深情地盯著自己說寫偶像劇裡的老套台詞,忍俊不禁。想完了,她又陷入了一種莫大的悲傷與痛哭的漩渦中,又迷迷糊糊地入睡,不安穩,都快習以為常了,很多個夜晚她都在這種不平靜中入睡又醒來。
她的睡眠總是會出現問題,然後帶著滿身疲倦去上課。下課後她收拾好書包和加丘一同出校門,他的機車特地噴了新的漆,顯出富有生機與色澤的藍色,加丘一直想開著這輛酷炫的機車飛馳在公路上,隻是這段時間的兼職讓他無暇分身。兩個人行走馬路邊,瑪麗娜準備回家補個覺後再寫作業。加丘從口袋裡掏出東西扔進瑪麗娜的懷裡,解釋說:“麻煩你了。”
瑪麗娜從懷裡取出來拿在手上才看清那個東西是個打火機,銀白色,方方正正,她有印象,聚會時普羅修特絕不借用的打火機:“你乾嘛不自己去還。”
“我要去寵物店。”
“你是怕普羅修特揍你吧。”
“……昨天喝多了。”
瑪麗娜答應了加丘幫忙把打火機歸還。她很疲憊想要入睡,也很清楚自己難以獲得安穩的睡眠,想要有人可以陪陪自己,或許被普羅修特說一說倒也是個不錯的體會。隻是,她還是有些害怕:“我怕他揍我。”
“那回頭我自己去。”
“還是我去吧。”時間就是生命,隔了好幾天才拿回自己的打火機就好比吃完了意大利麵才把番茄醬遞給自己,瑪麗娜不想多生事端。
普羅修特這個人有時候刻薄了點。瑪麗娜捏著打火機忐忑不安地前往他們的住所,有次伊魯索跟貝西在樓梯間抽煙,前者剛學了抽煙急需要有人陪著,後者因為有個老煙鬼大哥所以沒抽過倒也顯得頗有經驗,伊魯索趁著偷摸抽煙的空頭向貝西八卦普羅修特的事,貝西結結巴巴,說了些不輕不重的,伊魯索聽得後背涼涼,仔細一瞧才發現普羅修特早就冷幽幽盯著他們倆兒了。下樓的時候踢了腳伊魯索,咬著牙問他要不要聽自己的故事。
敲響公寓樓時,瑪麗娜反複想著歸還時的措辭,應該是沒有想到開門的是瑪麗娜,開著門的是光著膀子隻掛著件白色浴巾的裡蘇特。看到來人是瑪麗娜驚訝了一下,隨後就迎她進門,倒了杯牛奶給她。
“普羅修特大哥不在嗎?”
“他還在拳擊館,”裡蘇特已經從臥室裡出來,換上了衣服。
看來貝西跟著他也還沒回來。
“這是普羅修特大哥的打火機。”
瑪麗娜將打火機放在桌上,裡蘇特看了眼銀灰色的打火機,繼續手上的動作,倒完一杯溫水慢慢喝著。瑪麗娜有些意想不到:“原來你還會拳擊。”
裡蘇特身上的肌肉緊繃非常勻稱,瑪麗娜想著粗大圓潤的大胳膊估計能一拳打死兩個壯漢,更彆說在拳擊擂台上用技巧搏鬥的姿態。隻是與裡蘇特相比普羅修特體型則是有相差甚多,難以想象拳擊場上是什麼樣子的。
“以前打過幾場拳擊比賽。”裡蘇特說:“一直有拳擊訓練的習慣。”
“拳擊比賽很酷哎。”哪怕是和朋友聊一些生活瑣事也會讓瑪麗娜分散一部分難受,她難以提起興趣但又不得不提起勁來:“你和普羅修特一起打拳擊嗎?”
“他不打。”裡蘇特說:“後來有點興趣才嘗試的。”
瑪麗娜對他們的過去並不了解,也害怕自己的好奇過分詢問會引來厭煩,和裡蘇特有一句每一句談了一會兒便準備離開,裡蘇特送她下樓,似乎感知到了幾乎溢出來的負麵情緒,他對瑪麗娜說:“周五周六下午我們在拳擊館度過,其他時間你可以過來。”
瑪麗娜告彆了他,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外頭走了很久試圖緩解情緒,最終還是匆匆回家反鎖臥室門試圖倒頭就睡,迷迷糊糊醒來,倒了杯水混著藥一同吃下,又倒頭躺下,睡不著,崩潰是無聲又猛烈的,她蒙頭大哭,一場無聲的看不到未來的戰爭總是在臥室裡發生。
傍晚六點多時,她恍惚聽到加丘在喊自己的名字。又是在做夢嗎?那聲音沿著玻璃窗的縫隙裡透進來,從臥室外穿進臥室內,從正常的喊變成了炸毛了的喊,瑪麗娜徹底清醒了——就是加丘在喊自己。她打開窗戶,看加丘站在樓下朝自己揮手:“餓了,去不去披薩店!”
“現在嗎?”她感覺自己臉頰黏糊糊的都是乾掉的眼淚,疲憊拖拉著自己的身體,她猶豫不決。
“快點!”加丘氣鼓鼓地踢了腳旁邊的石頭,他的藍色機車停在路邊,頭盔掛在車頭閃著光:“彆婆婆媽媽的!”
瑪麗娜向他喊了一聲:“彆囉嗦,等著我!”
她洗了臉又從冰箱裡取了冰塊敷了五六分鐘,又換了身乾淨整潔的衣服,長袖剛好可以遮住手臂和其他地方的痕跡,推開門,默契地接過加丘扔來的頭盔,藍色機車馬達響動的同時她也坐上了後座。瑪麗娜扶著加丘的肩膀,衝著加丘喊又更像是鼓勵自己似的喊著:“目的地:披薩店!衝!”
他們點了份黑鬆露帕爾馬火腿披薩又零零碎碎點了薯條雞塊和冰可樂,剛出爐的披薩熱乎乎的,黑鬆露和火腿透露著一種難以抵抗的香味吸引著他們。瑪麗娜取了小小一塊,她不是很有胃口,這麼一小塊足夠吃很久了。加丘吃薯條吃出了抽煙的架勢。
“這個時間點你不應該在寵物店嗎?”
“我不乾了。”加丘把一根薯條蘸進番茄醬時斷掉了,他炸了:“草,都和我對著乾。”
“寵物店沒事吧。”瑪麗娜脫口而出,很快又意識到不對,想了想怎麼修改彌補的說辭,結果加丘一股腦說了出來:“草,那個傻/逼老板有病才把新生的一窩金毛放一個籠子裡!我一開籠子全他媽給我出來了,扔都不完,像流水線一樣!”
瑪麗娜似乎想到了大概是什麼樣的場景,接著問:“至少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了。”
“不夠,根本不夠,買遊戲機的錢都不夠,更彆說買遊戲了。”加丘賺來的錢連他看中的最便宜的遊戲機都不夠,他從書包裡取出新拿的招聘廣告,有的刊登在報紙上,他敞開大大的報紙埋頭思考這份工作的可取度。瑪麗娜也陪著他一起找,最後她用手指點了點一份報紙右下/部分黑線框起來的廣告,又從一旁取來一份兩個星期前招聘廣告,放到加丘的麵前:“你發現了沒有。”
加丘放下手上的報紙,認真的看著兩份時間不同的招聘廣告,就是不說話。
瑪麗娜善解人意,提醒他:“還是那家餐廳,增加了工作時間不限。”
“沒有人去才會提高工資。”加丘說:“這是家黑心餐廳。”
“承認吧加丘。”瑪麗娜把兩份招聘廣告遮起來放到他的麵前:“符合你所有條件的工作,很不幸,隻有這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