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恙前世本名範誌明,出生於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家住白雲市白樹鎮,世代木匠出身。
八歲那年父親突然帶回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女孩,女孩名叫秦阿秀,從小身體虛弱雙目失明,是父親犧牲戰場的朋友的遺孤。無父無母又無法自理被一眾親戚棄如蹩履,出於對朋友的情義和對小女孩的同情,範父決定把她帶回家。
因為父親私自做主家裡又多了一口人吃飯,母親摔了碗筷朝他發脾氣,那天兩個人意見不合吵得不可開交。秦阿秀性子懦弱膽小,她瑟瑟不安地從凳子上站起來想勸阻,小聲地帶著哽咽把錯攬到自己身上,範叔叔人很好,如果因為她的到來讓他原本的家不安生她寧可離開。
然而她看不見,伸著雙手六神無主地胡亂揮動,範誌明扒拉著碗裡的米習慣了父母的爭吵,冷眼看著小姑娘摔倒在地上。
父母那邊開始動手摔東西,母親責罵父親一輩子都是沒出息的木匠,摔了他的工具箱。箱子裡的東西稀裡嘩啦地散在地上,秦阿秀的手即將摸到鋒利的刀片,範誌明放下碗冷冷淡淡地警告她,“彆動!”
這是範誌明對她說的第一句話,說完他做了一番思想鬥爭走到她的身邊將她扶起,秦阿秀很瘦小,手腕細的宛如表姐家新生嬰兒。
阿秀目無焦點眼淚掉下來,父母沒注意到兩個小孩,範誌明嘲諷地看著滿地狼藉,等他們瘋夠了醒過來又是一陣懊悔心疼重新購置家用的錢。
“害怕嗎秦阿秀?這個家你要快點習慣。”
物品碎裂撞擊聲此起彼伏,侮辱咒罵狠絕,不像夫妻而是世間最彼此仇視的敵人,恨不能掐死對方。
這是範誌明從小到大生活的環境,阿秀蒼白了臉惶惶不安卻奇異地褪去,她突然可憐起身邊握著自己手腕的男孩。
秦阿秀的眼睛並不是從娘胎帶的,她是家裡獨女自小被寵愛著長大,五歲那年突發高燒父親在外地當兵,母親無奈獨自一人在雪天的淩晨蹬著三輪車帶著她趕往十幾裡地之外的校醫院,然而快到時在那個十字路口一輛失控撞來的黑色轎車終止了一切。一陣天旋地轉阿秀被重重摔出幾米,闔上眼前看見鮮紅的血一寸寸浸汙潔白的雪地,母親死在了這個大雪天,阿秀因為高燒以及重摔失去了眼睛,經過艱難的搶救堪堪撿回一條命。
從外地趕來的父親緊緊抱著阿秀崩潰痛哭,小小的阿秀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就此改寫。
她原本家庭幸福,父母恩愛,父親幾天前通了電話說已經在那邊安頓好,下一次回家將他們母女接到身邊一家團聚,還為阿秀找了文工團的阿姨學舞蹈。
美好的夢破碎了,父親請了長假照顧阿秀,他細心為女兒烹調菜肴,講小人書,做阿秀的眼睛描繪窗外阿秀再也見不到的精彩世界。
父女倆的時光結束的突然,邊境起了衝突阿秀的父親被緊急召回,臨走之前托阿秀的奶奶照顧孫女,奶奶不滿阿秀的母親,到死都不承認這個兒媳,加之老人在那個年代根深蒂固的重男輕女的思想,不意外地阿秀被苛待。老人疼愛的孫子們捉弄欺負阿秀,就連不受寵的孫女們也罵阿秀是個煞星,生病害死了母親。
表兄弟姐妹做的壞事都是阿秀背鍋,大人們動輒打罵,輕則不給飯吃丟在戶外零下的寒夜。
那麼小的孩子雙目失明,獨自生活在至親家卻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她變得越來越內斂敏感,阿秀會在夜晚漏風的柴屋裡流著淚想念母親,祈禱著疼愛自己的父親平安回來接自己回家。
然而冬去春來,春又匆匆去,邊境戰事捷報傳來阿秀被放出拆屋,大人們把她稍作收拾威脅她在祖母家的事不許告訴父親。
阿秀不在乎一心隻期盼著父親回來把她抗在肩頭,用爽朗地笑聲問,“乖女兒想不想爸爸?”
那麼阿秀一定會激動地大聲回答他,“想!”
從白天等到夜晚,滂沱大雨先至,奶奶和嬸嬸們沒了耐心嘮起了家長裡短,阿秀的母親又被她們罵了一通。阿秀忍耐著,悄悄擦了擦淚濕的眼眶,她想父親回來了就好了。
然而在這個電閃雷鳴的雨夜裡,門口忽然進來幾個披著蓬草的人,他們用憐憫地目光看向阿秀,走到她麵前握起她小小的手將一張黑白照片塞進她的手裡,聲音沉重而痛苦,阿秀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們說,“阿秀,我們是你父親的戰友。對不起,你爸爸回不來了,在戰爭中他被敵人的炮彈襲擊。”這一番話對小孩子來說太過殘忍,他們又補充,“你爸爸是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正是因為他與萬千軍人一樣用身軀抗擊才使我們的國家勝利了。”
一番話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祖母癱倒在椅子上哀嚎痛哭,念著,“我的兒啊!”
其他人呢,慌亂地護著老太太,阿秀無心顧及其他,滿腦子都是父親回不來了,他死在了戰爭中。
眼淚流淌,阿秀伸袖子擦卻越擦越多,周圍的聲音阿秀聽不見了,心裡的悲鳴籠罩了整個世界,她最親的人留在了祖國的邊境,或許連遺體都被炸得沒有了,骨灰都沒能留給她供奉。半晌阿秀才嗚咽出聲,她身子本就不好沒一會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年紀尚小不懂得家國之情,隻是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打仗,為什麼會死。
阿秀顫顫巍巍伸出手抓緊其中一個人的衣服,哀求:“我不要爸爸當英雄,叔叔你們把我爸爸還給我好嗎?我已經沒有媽媽了,不能再沒有爸爸。”
那些叔叔們沉默這不說話,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與小孩子講述家國情懷,講什麼是馬革裹屍、為國捐軀。
祖母哭完了,失去了兒子的老人將滿腔的恨嫁接到這個兒子的遺孤身上,她不顧有外人在場抄起腳邊的板凳狠狠的砸向阿秀,嘴裡咒罵著,“你這個小雜種!克死了你媽又要克死我的兒子!你怎麼不跟著你媽一起死!你個小畜生活該瞎了眼睛!怎麼死的不是你!把我兒子還給我!”
幾個訓練有素的軍人擋下空中飛來的凳子將阿秀護在身後,他們沒想到戰友的母親居然會對孫女下此毒手,壓著憤怒極力勸慰,“文軍同誌是因為保家衛國英勇犧牲,與小阿秀有什麼關係?這種時候作為親人您不更應該好好看顧文軍同誌給您留下的這個小孫女嗎?”
“我呸!是她命硬!克死了我兒子!我要打死她!”老太太本就不容她,如今大兒子死了,她還怎麼會在意這個孫女?她和她的母親永遠都不能是秦家的人,她也再彆想留在秦家!叔叔嬸嬸們幫著腔,一一列舉阿秀乾的那些壞事。
可那些其他孩子做的事怎麼能讓阿秀背黑鍋?他們恐怖是忘記了,阿秀是瞎子啊。
阿秀不喜歡這裡,這些都不是她的親人,小姑娘對那邊罵罵咧咧的聲音毫無反應,軍人們意識到這些打罵對於阿秀來說已是家常便飯,不容再思考,他們細心替阿秀披上雨衣不再理會瘋了一樣的秦家人帶著阿秀離開。
阿秀帶著他們回到了自己的家,那裡是她真正的家,有她一家三口曾經的幸福溫馨的生活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