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大殿的五彩玻璃,五顏六色的光打在一席白袍上,卻還是冷色。
嚴風緒沉靜地抬起手,透過指縫,眼睛對上窗外的光,接著光的遮掩,他瞳中染上鎏金。
這是一雙真實之眼,然而卻窺視不到窗外的景象。
大殿中人頭攢動,在此起彼伏的哭喊叫罵聲襯托之下,嚴風緒格外地顯眼。
他青絲如瀑垂落腰間,廣秀灰滾邊白袍上繡了許多暗紋,在五色光彩下泛著微光,已是十分惹眼。然而與他的外表相較,還是落了下風。
身形修長,寬肩窄腰,玉雕的麵容平靜容和,帶著憫懷蒼生的神性,明眸皓齒,神采英拔。
邪神遊戲裡最不缺的就是欲求不滿的人類,他卻像個誤入的天外來客。
不少玩家紛紛側目,更有甚者想要上前與他搭話,其中用心不明者占多數。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在注意到嚴風緒的那一刻,歹念悄生。
他和那些哭鬨的玩家不一樣,他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也知道,在這裡就算做出多麼惡劣的事情都不會有人審判他,懲罰他。
臉上厚重的油脂都裹不住他下流的表情,垂涎的目光毫不避諱地落在嚴風緒身上。
換做從前,嚴風緒早就察覺到了。
此刻他正放空思緒,無暇顧及周圍的視線和議論。
他不該在這。
他已經死了。
誅魔之戰,他為了蕩平魔修選擇了修為自爆,應該魂飛湮滅才對。
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感覺自己的神識像是水中的浮萍漂泊。修為自爆後劇烈的鈍痛逐漸被平靜取代,他倒更寧願疼痛。平靜之餘,是虛空蠶食著他的意識,瓜分著他的精神。不知道在一片虛無中飄蕩了多久,終於,他的記憶緩緩回籠。
死後短暫的平靜是他為數不多獨屬於自己的時間,他開始回憶自己的一生歡愉,一時居然想不到。
奪得劍修魁首,受萬人敬仰,半步成神...樁樁件件,放在他人身上都是不可一世的功績,他卻從來都是輕輕揭過,不以為喜。
他在回憶裡檢索到少年坐在樹下的單薄身影。
那是他少時因為修煉錯過了山下集市。師父教六根清淨,所以當時的他沒有埋怨,而是在道場裡一次次揮劍,那短暫的失落如鴻毛沒在他心裡留下太多遺憾。
現在想來,他還是想去的。
他腦海中不斷地模擬著自己去那場集市的畫麵,卻發現怎麼也想不起山下還沒遭難的模樣,太久遠了。
悠遠美好的回憶在一雙胖手攀上自己雙臂的時候戛然而止。
嚴風緒立刻掙開,原本想抱住他的男人動作頓停,他也不覺得尷尬,迎著嚴風緒銳利的眼神,填了下嘴唇,說道:“美人...進了遊戲不習慣吧?”他色眯眯地掃過嚴風緒的白皙的脖頸,咽了下口水:“害怕吧?我知道很多關於這裡的事情,你要是跟了我...我保護你。”
嚴風緒沒有作答,垂目半晌緩緩掀起眼皮。
中年男子見狀以為有戲,神色激動地向他靠近了半步:“這就對了...這就對...”
他不知道的事,嚴風緒被惹怒的時候才會露出這種表情。
轟!
人體倒地聲音砰然響起,中年男子的臉像是被滾水燙過一樣,一道巨大的紅印幾乎糊了一臉。
他麵色猙獰地捂著臉頰,錯愕怨恨地眼神如尖刀般刺向嚴風緒。
浪蕩不學無術的富二代,上了年紀也是爛泥一坨,經曆那麼多的風月事,還是第一次被毫不留情的拒絕。
聞聲,周圍人群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在此處交彙。原本就看向這片的人都沒有注意到嚴風緒是怎麼抽他的,隻看見他白色的袖擺輕飄飄地呼過,男人就倒地了。
“你!”他氣急敗壞地指著嚴風緒,顯然已是盛怒,說不出一句話。
“我什麼?”
嚴風緒其實沒太聽明白他剛才說的那番話,隻能大概揣摩出一點意思,結合男人的表現他才搞清楚,這人想睡他。
雖然他也很想搞清楚自己的處境,但和這種人交談實在有些令人作嘔了。
嚴風緒居高臨下地看著男人,雙手垂在身側,借著袖子的掩蓋,金色的符文爬滿了手心。彆人或許看不見,男人卻看的一清二楚。
瞬時,以男人為中心的一小片空間裡,空氣變得稀薄。
“嗬——!”男人原本通紅的臉變成了可怖的紫色,仿佛一雙大手死死扼在他喉嚨上,他死命地抬起手扣脖子,想要把束縛掙開。
當他以為自己要命喪於此的時候,新鮮空氣又湧入了喉頭。
“咳咳咳!”男人劇烈咳喘起來,撿回一條命的他跪趴在地上,隻敢低著頭用怨毒的眼神看嚴風緒的鞋。
“滾。”
大殿中是死一般的寂靜,然而這份沉靜沒持續多久,一陣莊嚴的鐘聲在眾人頭頂炸開,隻一瞬,原本空曠的大殿四周立起七座神像,或喜或悲,或怒或傷,但都一樣動作粗暴,神態陰邪。雕像的底部是累累白骨,鮮血星星點點地散步在上麵,像待放的玫瑰。
窗外的陽光消失,大殿穹頂上的極儘奢華的吊頂燈亮起,奢華的氛圍下,陰氣如山呼海嘯般從神像上奔拂而來,幾乎凝成實形,像是濕漉漉地厚被褥罩在人身上。
嚴風緒原本對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現在想來,可能是進了妖怪的盤絲洞。
周圍人裝束暴露,建築大相徑庭不說,氣氛還陰森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