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有養魚的習慣，可惜大概是我與魚無緣，我養的魚，從未有一條能熬得過三個月，每次卻又不服氣，過些時間再買回一批魚，以至於和花鳥魚市場的幾個老板成了熟人，他們也經常打趣我“彆再糟踐可憐的魚啦”。

養魚是休閒，對我來說也是那被人們稱之為“青春”的一個東西的縮影。不得不說，這一習慣對現在的我沒有多大意義，還白白浪費了不少條魚兒的性命——說起來我真有些慚愧，隻是偶爾看著這些美麗脆弱的觀賞魚，會想到曾經的一些無法挽回的事物，以及多年來還沒有丟掉的、被放在小玻璃瓶中宛如藝術品的魚刺——算是時間留給我的紀念品吧。

也是一個逐漸被淡忘的故事。

初入高中的我沒改掉不善交際的壞毛病，座位在窗邊，就像陽台上的盆栽，沒人找我，我就低頭不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那倒是一段平淡的日子，雖然難免感到有些孤單，但好在書桌裡偷藏著幾本閒書，成為了我的精神寄托，看書也成了我唯一的娛樂方式。學校裡自然是不允許帶這些閒書的，我也沒有在課上偷看的膽量，隻好在那短暫的課間，做賊一樣用課本打掩護，小心的翻著書頁，仿佛我翻看的不是路攤十幾塊錢的盜版書，而是千金難求的珍貴秘籍。我貪婪地、拚命地汲取我的精神養料，渴望能給我枯燥無味的生活潤色。

但哪怕我如此小心謹慎，我的書終究是被發現了。在那個陽光明媚得近乎刺眼的上午，它從我的手中被猛地抽出，在班主任的手上，搖晃於半空中，我並沒有“視死如歸”的勇氣，從此那本書也就再沒有回來。

“劉娜娜！你現在是高中生了，要以學業為重知不知道？月考馬上要到了，有這時間怎麼不好好複習複習？下不為例！”

書頁因為晃動沙沙作響，仿佛在向我悲傷哭泣。

我心痛不已，雖然班主任大概看在我平日從不惹是生非的份上，隻批評了幾句再沒多說什麼。那本書在我的“藏書”裡是頂珍貴的，價值整整二十一塊，是我每天放學經過美食街忍著嘴饞而攢下的零花錢。我懊悔自己將它帶到學校而不是在放家中細細品讀。

失去養料的我整個上午都無精打采，樣子應該比陽台上那幾盆缺水乾枯的盆栽好不了多少。

“你也喜歡看小說？”不知道是誰問我，一下把我從失去愛書的恍惚中拉回來。我眨眨眼清醒過來，才發現那說話的人是張秀欣，我那個不算太熟的同桌。

“嗯......”我不善交際的毛病又犯了，點點頭，用那小得隻能自己聽到聲音應答。

害羞成這樣，也不是全怪我沒出息，隻怪我的同桌實在是好看得叫人挪不開眼。我從小就不太記人，開學第一天我就隻記住了她的臉。十六七歲的少女，臉上還有些稚氣，卻也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倒不是長相多驚為天人，就是讓人看著舒服，如同世外桃源裡的精靈，是屬於自然靈動的美。而我從來就隻是個相貌平平的姑娘，在那個偏僻落後的小鎮上，在從前和以後的歲月裡，我都再沒有遇到這樣的人了。最最難以忘記的是她那雙杏仁眼，笑起來如初升的新月，眼裡是屬於海的澄澈，我也曾用過世界上所有形容美的詞語去描述它。於是後來在無數個夢中，我總是能夢到那雙眼睛，在那雙眼睛裡找到曾經的自己。

“我也愛看。”張秀欣微微笑著，新月升出海麵，她的唇上泛著嫩紅的光澤，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我家有不少書，我可以借給你看的。”我想那會兒我一定是換了個腦袋，鬼使神差地發出了邀請。

“真的嗎！”她看起來喜出望外，又帶著一絲驚訝。

我點頭說道：“隻是不知道你想看的書我有沒有......”

“沒有也沒關係。”她還是很高興，然後慢慢地湊到我左耳邊，小聲地說道“我知道學校附近有家書店，那裡有可以隨便看的書，店老板也不會管的。”

我心裡微微一驚，這對我而言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周末你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去看看吧。”我能看見她那雙漂亮的眼睛在閃閃發亮，閃著的儘是期待。

我猶豫了一下，怕讓她失落，於是點了點頭答應。

“那我們就在......校門口彙合吧！就在周六下午！”

她高高興興地拉著我的手，我稍稍回頭，她的臉挨得很近，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近地觀察她，她的眉毛我現在也記得很清楚，那淡且細，如水墨山水畫中飄掛在山腰的青煙一樣的眉，清淡輕盈，很像林黛玉的“似蹙非蹙罥煙眉”，隻不過這時的眉間沒有林妹妹的多愁善感，而是洋溢著歡樂。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