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天過去了，林尉逐漸從震驚、無法接受的情緒中恢複平靜。

那天，顧校長和他還沒聊完，便有事被助理匆匆叫走了，然後林尉就再也沒見到他。哪怕他每一次都托來查房的小助理給顧校長帶話，說自己想見他，但最後都是無果。

不過，林尉不是很在意。

顧惜明就躺在他旁邊的病床上，和他咫尺之遙。每天早上醒來，他一歪頭就能看到他，這已經足夠能安慰到他了。

除了讓自己恢複好，他似乎無事可忙。

這讓他有充足的時間去觀察所處的這間病房。

這是一間加大號的特殊病房，和他印象中的豪華VIP間截然不同，省略掉了一切無用的裝飾和陳設，比如掛畫、綠植還有沙發，隻在靠門這一側並排放著兩張病床，病床周圍架設了一些常規的醫用監測儀，靠窗那側則放著一台占地頗大的電腦。

顯然，這電腦就是那台“上頭機”。主機部分延伸出兩條粗壯的纜線，一條連著他自己床頭的那頂金屬帽，另一條則連著顧惜明的。

他自己的這頂金屬帽已經完全擱置，隻有顧惜明頭上的那頂還在閃爍著黃光，兢兢業業地工作著。

病房裡通常很安靜，隻有每天上午10點左右，顧校長的小助理張奇會準時來查房。除了和林尉交流他的身體狀況之外，他還會去電腦上調看一些數據。

除此以外，為了幫林尉儘快恢複，研究組請來藥科大國際部的醫生為他製定了專門的複健計劃。而護士每天都會來幫他複健，直至他可以生活自理。

這段時間，他慢慢從勉強起身到可以坐起來，再到下床行走，身體逐漸恢複到了健康的狀態。

身體一恢複，他就閒不住了。

顧惜明還躺在病床上呢，作為顧惜明的男朋友，他必須得做點什麼。

於是，當張奇進來查房時，他便看到了這樣一幕：

林尉拿著剛從熱水盆裡絞好的熱毛巾，貓著腰，正仔細地給顧惜明擦著身體。

窗外的陽光被“上頭機”遮擋了大半，但還是倔強地從機器與牆壁的夾縫中投射進一束來，照在了林尉和顧惜明的身上。

那場景洋溢著說不出的安寧和溫馨。

張奇忍不住羨慕：“您和顧教授感情真好！”

“你來啦！”林尉抬頭打了一聲招呼，繼續低頭仔細擦拭。這些天他和張奇熟悉了不少，說話也就比較隨意了。

“以前啊，都是他照顧我，風水輪流轉，也該輪到我來照顧他了。”

林尉解開顧惜明的病號服，開始擦拭他的前胸。

因為長期臥床，隻能靠營養液維生，顧惜明原本健壯寬厚的胸膛此刻脂肪儘失、肋骨分明，瘦得都凹陷進去了。

林尉鼻子犯酸，心裡很難受。他幽幽歎氣道：“沒想到都瘦成這樣了，這可怎麼好呀？”

張奇年紀不大，雖然智商很高，但心思單純。

他覺得林尉這個擔心有些多餘。

“林先生，等顧教授醒過來，好好複健，就像您一樣，一定會恢複如初的。”

林尉歎口氣：“可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呢？”

張奇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林尉不再多問，他擦拭完顧惜明的身體，又給他扣好衣服，端著水盆進了衛生間。

他再出來的時候，張奇正站在雛形機麵前調看數據。

林尉好奇地走了過去：“你在看什麼？”

因為出聲突然，張奇冷不丁嚇了一跳。

林尉忙道：“不好意思，是機密不能問嗎？”

張奇忙擺了擺手：“不，沒關係，顧校長交代了，對您不保密。”

林尉奇怪：“為什麼？”

張奇笑了笑：“因為實驗對象優先知情權呀！過去五年，雛形機完成了動物實驗，進入到人體實驗階段。你是我們的第一個人類實驗對象，又是顧教授的伴侶，四舍五入就等於是我們自己人了。”

這說法雖然新奇，倒也讓人感覺十分親切。

林尉露出微笑，算是回應了張奇這番說辭。他指了指顯示屏上的曲線：“這是什麼？”

張奇：“哦，這是顧教授的意識狀態曲線。”

事關顧惜明，林尉一下子敏感起來。

“這曲線能說明什麼？是能顯示出顧惜明目前的意識狀態嗎？”

張奇點頭：“是的。你看，現在曲線波動幅度不大，一直處於穩定的低頻，說明顧教授現在進入了深度昏迷，也就是說，即使在雛形機創造的數字世界中，他也是處於昏迷狀態。”

“昏迷？”林尉驚詫，“我出來的時候，他分明隻是存在軀體障礙，類似於癱瘓，怎麼現在就昏迷了？”

“不進則退。”張奇忽然蹦出這四個字，讓林尉十分不解。

張奇便繼續耐心解釋道：“顧教授在自主意識健在的情況下強行接入係統，讓係統覺得他是威脅。對係統來說，他是變量，具有不可預估的危險性，所以在他接入後，係統就對他一直非常防備。這種防禦式針對在顧教授自主意識沒有喪失的前提下還不會具備太高的攻擊性。但顧教授因為擅自改變雛形機預設好的算法，遭到係統反噬，自主意識逐漸下降，最先表現出來的表征就是身體行動的障礙，然後隨著自主意識越來越弱，係統的針對就會越來越強。咱們老話說，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自主意識就是舟，係統的防禦針對就是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