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金章宗為例,這個金國皇帝寫得一手好詩,寫得一道好字,與宋徽宗的瘦金書幾乎一模一樣,如果不是因為有的字他要僻諱寫了彆字,幾乎認為這些字就是宋帝徽宗的字。
殿下請看,這是我從資料中找出來的致宋王的函簡,如果不看內容,這藍箋金泥字誰人不說是宋帝寫的?再看這是隔壁太一寺長老李居壽送過來的字畫,殿下是否看出這是誰的字?正是金帝金章宗的書法。
太子:李居壽為什麼要送這些金人字畫?
鄧紫光:我還想問殿下呢。他怎麼有這畫?
太子:當年陛下親征鄂渚,陛下命王一清去尋李居壽的父親,他父親派人回稟說二十年內四海混一。到至元十三年,天下大定,李居壽進受詔覲見,陛下說你父親所言均驗,真神仙之言。當時要賞賜各種寶物,李居壽不受,隻收字畫若乾。因其道苦節危行,不妄取於人,不苟侈於已,陛下名其道真一,許其大都建廟觀。他今將此畫掛於此是何用意?
鄧紫光:殿下為人主,不見疑於人,還是擇日親自相問為好。
太子:那金人素養提高不是好事嗎?
鄧紫光:不然,金人社會發生巨大變化,無論貴賤均全盤接受儒化,和風薰染人欲醉,忘卻來處寒徹身。不知祖先能尚武,留戀花間濡香人。人說金以儒亡,把責任歸為儒化,這是找錯了對象罵錯了人。由儉如侈易,富貴了隊伍就墮落了,再也回不去每日操練學習的時代了。成了豬仔被置於案板之上。
太子:這蠻夷入華麵臨輕易到手的繒絮,佳肴,美色,廣屋,浸染於其中不可自拔,就象草原的牛被養肥了的命運,難道這就是宿命?
鄧紫光:其實金人也看到了這些問題,天會年間的科舉題目是《天下不可以馬上治》,他已提出了得天下之後如何治理的問題。麵對這樣的大題目紫光不敢說悟透徹了想通了,隻能說出一二。一簞一壺,均來自祖宗恩澤和我的付出和勞動。我所占有過,遲早要償還欠帳。欠得越多,還時越痛苦。享樂,縱欲是透支我的明天,報複可能來自敵人,也可能來自身體內部。所以整個社會必須建立公平,不讓部分人不勞而肥,應使奮鬥者都能得到回報,用最樸實的語言是出多大力,就能吃多少飯。
其二,追逐快樂是天性,馬上逐獵得到的食物與桑稼得到的食物是有高低區彆的,如何不致二種追求的人打起來?把燕席做大,各色食物均放在一桌上,而非你搶我的碗,我砸你的鍋。這就是天下混一,不使互相區隔,不使夷夏相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是人間大道。
太子:如何評價大宋群臣聯金滅遼?
鄧紫光:表麵看起來是急功近利。本質上還是宋上下不知自己身處何處——弱小得難以獨存之時,偏偏被仇恨所裹脅,被大眾情緒所左右,全國一致要打倒遼國。有這樣的實力駕馭嗎?紫光都不好意思說,說出來都是恥辱(宋在滅遼之戰中,完美詮釋什麼叫拉垮,真丟人,但鄧作為宋遺不宜過多評述,故在此不作描寫)。
太子:最高決策不是應交由臣民決斷?宋人如此作為難道有錯?
鄧紫光:當然。在其位者謀,除非上位者不願承擔曆史責任,又不願意分享手中權利,視臣民草芥。
太子:還請詳說。
鄧紫光:閹豬要請劁豬佬,否則吃騷豬肉。上梁要請木匠,否則瓦背起拱要漏雨。治國要請丞相,否則多餘付出朝廷的成本。作一項艱難決定,宰相要請轉運使給出需要的糧草和餉酬謀劃,樞密院給出需要多少民夫,漕船,牛車,邊帥提供軍事情報和敵我雙方力量分析,戶部要籌劃整個戰爭是糧食供給解決方案……
太子:等你算明白了,敵人打到麵前了?
鄧紫光:那也隻能是軍人上,死士出去,而不是讓一幫誇誇奇談的老夫子去對鐵浮圖。
太子:以一當百的鐵浮圖、拐子馬為何在短短數十年時間軍魂不在,糜爛如泥?
鄧紫光:衰敗從來是從內部開始。於內而言,生活方式,軍事製度,軍事思想變了,政治思想,社會結構全麵儒華,將自己享受的巨大財富當作是自己天然權利,丟了尚武精神,丟了國族認同,最後被一步步絞殺。
秦長芳帶幾個仆人進來,將吃食給擺上,鐵木爾問先生,麵對如此佳肴,我們想吃,可又未有付出,我們還能不能吃?
鄧紫光;我講課,我勞動付出,所以能吃。閣下能付出勞動可交換,比如你也去院子裡,揮刀百次,或者射種耙子十箭再來享用美食。
答剌麻八剌顯然要聰明:我明天交一篇作文,就是天下不可馬上治,今天能不能享用此佳肴?
鄧紫光:可。
答剌麻八剌:謝謝先生。
太子:你所謂天下混一,平之治,能確保一個日日向上走的天下嗎?
鄧紫光:紫光見識淺,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太子:本次講習,儘管經驗尚淺,已經不錯了,我師姚、竇也時時提醒於我,不使我墜迷糊之中。明天還得去與父皇彙報,你提醒了我治軍應常憊不懈,治軍應從嚴,不教侈靡之風奪去了魂魄。下月中,我們家的男子要回上都去祭祖,我想帶你去,一路相伴暢談,不亦樂乎?你必須有自己的仆人,彆象上次一樣,讓宮人侍候於你,結果你把教坊司的人看上了。
秦長芳聽到正說自己,連忙掩麵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