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舊王朝交替之際，曆史正在經曆著改正朔、易服色，而我以麵具覆麵，以掩蓋我主動參預了這樣進程？山嶽崩塌，擋不住江流滾滾。檣傾帆頹，萬類爭流之下沙掩著斷戟殘戈。麵對著鐵馬如林銀槍若雲，就在這神奇之地，曾興起過鮮卑、契丹、黨項、烏桓、女真，甚至還有高句麗、扶餘、蕭慎。哦，我忘了最重要的東胡。這麼多人從這走出去，沒有再回來。如今我也要從這出發，我能承載誰的興替和消亡？遼國如同遲暮老人，在行動不便時被人埋葬。金國四千八百萬人全國玉碎……

就在送趙媞登船遠去時，鄧紫光陷入迷惘之中。女人叮嚀千般，眼神中無限纏綿。這就是所謂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馮唐易老，李廣難封，人生不得意是常態，春風得意才是偶然。有兒有女有妻妾，我要那麼多乾嘛？

我將何往？

三國曹操自撰《述誌令》“欲為國家討賊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將軍，然後題墓道言《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此其誌也”。如此雄才大略者也隻要一個雜軍將軍之名，爵不過一侯而已，我不經意間完成了征西，成為禦林軍中撫遠將軍，已在曹侯之上，我還要什麼？還奢望什麼？我須得退，退出這個上升的勢頭，讓人淡忘。升到高處就下不來了，就算不被利欲所誘，也會身不由己，為大勢所趨，權利的儘頭就是沒有儘頭。能在利與欲之下退一步者或許能得善終，或許還能取得更大成就。比如司馬光之退十五年，卻編成《資治通鑒》，其後複出再度為相。

我為什麼不退回去讀書寫書？退能保我家之全，能積累更厚的資本，如森林涵養溪流。

鄧紫光與皇上有二年平定遼地的約定，鄧紫光此次巡查四境，便是對本次軍事行動的一次檢驗和鞏固，以此向皇上交帳。

既已打定主意結束平遼行動，必先報清中書和樞密院，當然還有皇上，請求準許各軍返回自己營地。

乃顏不花率省、台官吏為鄧紫光送行，眾目睽睽下鄧紫光執下位者之禮一鞠到地。隻有他知道，他此番離開遼陽將不再回來，乃顏兄，後會無期了。

西征軍整齊的隊列從乃顏不花等官員麵前走過，乃顏不花感歎道：同樣一支軍隊，在我這賢弟手下就是另一番精氣神，這就是人中龍鳳與常人的區彆。

大軍到達第一站到了廣寧府，鄧紫光帶領年青的軍官們進Ⅹ府衙，將人分成若乾個小隊，分彆檢查訟獄，財計所，衙班。不僅查積案，也查收取稅賦的帳目，更查為官作風。對輕微問題當即口頭警告，稍重時開出責罰單並限令整改，約定複日期。對十足不可救藥者，依據刑律鞭、或降職降級，直至罷官。

有急遞鋪兵從省衙轉來急件要鄧紫光處理，原來是戶部、樞密院與禦使台將在月底來遼陽，對遼陽平叛事進行檢查評估，問鄧紫光如何接待。鄧紫光回話公事上不要安排接待，他們想看什麼，問什麼，隻管配合。私下之間交結不予過問。由鄧紫光抽調哈丹帶儀衛去分到省境去迎接，費用暫時由行省負責。乃顏要把戶部官員說服了，他們欠著錢穀沒給清。欠發錢穀日久是要出問題的。

為了避免禦使們看到了不該看的事，鄧紫光好隻分出二路人馬去金複州和大寧路進行巡查，無論禦使們從陸路還是海上來，都應看見一個清朗的遼省。

鄧紫光帶著隊伍向東，到鴨綠江海口，婆娑巡檢司千戶聽聞撫遠將軍巡視，連滾帶爬趕到，鄧紫光見他從帽盔到綁腿無一利索，不由皺一下眉頭，便讓衛隊百戶去指出其儀表不合格之處。

千戶被指出十多處缺點，手忙腳亂地在自己身上整改著。看著對方幾乎比自己在一輪的年紀，想他也是有家小的人，依然守在這邊遠之地，鄧紫光不由有些憐憫。看著跟隨他的士兵更加顯得寒酸，鄧紫光問日常給你們的錢穀沒足額發放嗎？千戶結巴說發了，隻是偶爾有拖時。鄧紫光伸手為他整理帽盔，紮緊領巾，和藹地說：邊地事無論大小，需要得用心辦差，稍有差遲惹出麻煩。你等在朝廷最前線，朝廷關注沒有到你們，你們也得保持應有的儀容和紀律。本帥今番不為找你們麻煩，下來巡視是為看到你們恭敬而嚴謹的當差，不負蒼生，不負皇上，也不負遼省父老。最重要的是不負家裡的老老小小。好了，不必著急，有什麼難辦的事需要我給你們解決？

離開江河出海口，沿東而上，鄧紫光到碧團，這裡已沒有人煙，鄧紫光自己感到震驚，這居然是我乾的？找到當時的墓塚，搞塊豬肉，點上香，鄧紫光獨自一人悄悄祭拜被自屠滅者。想到趙媞把貴哥的兒子給收留了，不由心中暗自感謝她做對了。還有那乃顏的女兒……

巡檢到黃城，這裡有人來過的痕跡，不知什麼人會到些地來生活過幾天，將住宿過的屋子打掃乾淨整齊。鄧紫光不敢上山去看大塚，怕被野獸刨出來了，忍著不適到山上看看。怕以估再來時找不到地方，便從周圍找三顆小鬆樹，種成品字當做標誌，今後好辯認。又怕被獵人們來發現，鄧紫光下令在此處封山，不許人來此打柴、捕獵、采藥。將來要以黃城為軍營，冬夏兩季必須來些訓練駐紮。

雪寒山也一樣荒涼，全無一點人氣。這種地方容易成為匪盜藏身之地，每年軍隊進山來巡查兩次是非常必要的。鄧紫光想。

匆忙離開了當時的戰場，鄧紫光連忙向遼北進發。四月底來到者吉列迷萬戶府，王傳言任總管，檢查人員對其為政情況給予了表揚。鄧紫光向他表示祝賀時，王傳言一點高興不起來。問他怎麼回事，他說是離開家人久了，想致仕回家。鄧紫光說不準，我立即給你提萬戶，你用二年內給我帶出個總官來，我向吏部推薦你去做堂官。說完鄧紫光問自己的千戶們，誰願意留者吉列迷萬戶府，二年後任總管，任滿總管的五年升定遠將軍。見沒有人回應，鄧紫光眼睛掃了二圈，指著一個眼神中有些活泛的軍官說就你了，你留下來跟隨王傳言學習，乾滿七年想去哪都玄受歡迎。

離開了者吉列迷萬戶府，向西走五天，就是失寶赤萬戶府，連怯呆兒在此任萬戶，他原是折連川萬戶府的總管，同樣是被鄧紫光趕下來的。連怯呆兒帶著老婆孩子來了，他的政務雖然沒有王傳言的耐看，卻中規中矩，做得比較紮實。沒想到這苦寒之地出二個乾吏，能吏，看來還環境造就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