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是害怕的。

“艾瓦?”蘇向她伸出手，想要將她拉起，可艾瓦卻沒有抓住她的手。

“剛剛是怎麼回事？”見艾瓦沒有起身的意圖，蘇便蹲下來與她對話。

“你聽到我在你腦海裡說話了嗎？同樣的，她也聽到了我說的話，我說:‘我永遠都不會如你所願，成為你想看到的樣子。’她很驚訝，於是羽蛇停止了對你的攻擊，我用匕首將它殺死。”她低著頭，好似在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謝謝你。你現在看起來很糟糕，塞潘特和你說了什麼？”

看著她自責又無助的眼神，蘇又補充了一句。

“你放心，外麵的火已經滅了，因為作為柴薪的莎道已經徹底沒了，我的火焰加速了她的燃燒，所以洛菲和瑪絲不會有事……很顯然，現在的情況是你不僅被這個幻境困住，還成為了它的中心，和我說說吧，讓幻境結束的同時，我也想幫你。”

“陛下，您第一次見到我，一定知道我是一件造物吧…?”

“什麼?”蘇很不解。

“我是一件造物……一個情緒的容器，我尋找的有關自我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好比一個口乾舌燥的人在荒漠中看到一片綠洲，到達之後才發現是海市蜃樓，這是何等的絕望。

“不是的，艾瓦。”過了一會，蘇突然說。

“她這樣對你說，隻是想打碎你的膝蓋骨，讓你匍匐在這片深紅的土壤上，臣服於罪惡。但你沒有讚同她，不是嗎?一個容器怎麼會有自己的想法呢？如果你是造物，你現在又在為誰哭泣呢?”蘇將艾瓦額邊散亂的發絲彆至腦後，耐心地回答她。

艾瓦看著蘇，眼裡滿是無助。

原來...原來威壓隻是她的保護色，真正的蘇·梅特勒斯，是一個洞察人心，強大而又溫柔的精靈。

“為我……”

和此刻我共情著的你。

“對，為你自己。你有自由哭泣的權利，因為你是你自己。他們用儘一切辦法為你製造了一個枷鎖，但將你困住的關鍵不是他們，而是你自己。”

“而且，這也是你的能力啊。沒想到你覺醒了，艾瓦。”

“你知道嗎?”她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噢…或許塞潘特已經給你看過了，我在古羅伊斯宮殿放的那場火。大火會產生煙霧，煙霧明明應該會阻擋人的視線，它卻讓我明白，一場大火，能讓人看清楚很多東西。”

“那您這次看清我了嗎?”艾瓦看著周圍燃燒著的火焰，苦笑道。

“當然。”蘇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平日從容平穩的聲音此刻帶著無可忽視的顫抖。

“艾瓦，請相信我，你並非造物。我所見的，就是真實的你。”

沒有懷疑，沒有攻擊，隻剩下一種情緒和感覺流淌在蘇的眼睛裡。

那是放鬆和信任。

艾瓦看著那樣漂亮的眼睛，終於笑了出來，幻境也開始迅速崩塌。

有一場烈焰席卷了她的幻境，撕碎所有的汙穢，驅散所有謊言的迷霧，中斷所有誘惑的惡語，而此刻她麵前的那個縱火者，也在她心裡放了一場振聾發聵的大火。

在這場火裡，她沒能幸免。

艾瓦沒有見證古羅伊斯宮的那場大火，但她認為，這一定比它更加熾熱，也更加明亮。

世人皆歎飛蛾撲火愚蠢，可如果那是飛蛾心甘情願撲進火裡的呢？火焰無比危險，但同時，它也無比誘人。

幻境轟然崩塌，她們回到了現實的書房裡。

“鬆手！艾瓦。”

醒來後聽見的第一句話就是蘇讓自己鬆手，但艾瓦感受著手腕處的溫度，模糊地想——明明自己才是被握住的那個人啊?

“陛下…不是應該您鬆手嗎?”

“在這之前，你先看看自己的手成什麼樣子了?”蘇簡直快要氣笑了。

艾瓦看著自己的手，它正緊緊握著匕首，刃身深入血肉，手掌處鮮血淋漓。

本以為割傷自己能夠離開幻境，看來上次隻是一次僥幸而已。

艾瓦慢慢鬆開握著匕首的手，血流得更快。蘇趕緊用鋒利的拆信刀割開自己的衣服，為艾瓦進行一個簡單的包紮。

神奇的是，血很快就止住了。艾瓦忍著痛，和蘇互相攙扶起來。她們看起來都很狼狽。

她們在角落裡找到了洛菲和瑪絲，她們滿麵淚痕，仍然被困住過往的苦厄之中。

艾瓦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她蹲著洛菲和瑪絲的中間，牽起她們的兩隻手，然後閉上眼。

有源源不斷的悔痛湧入艾瓦的心裡，艾瓦緊緊閉著嘴，但她還是痛苦地跪了下去。

洛菲和瑪絲睜開眼，在看到艾瓦後，她們緊緊抱住了她。

蘇把情況簡單和洛菲她們說了一遍，在聽到惡魔化身被殺死後，她們都露出了笑容。

“那至少，這一趟沒白來……”她們相視一笑。

在瑪絲和洛菲整理自己的時候，蘇走到艾瓦麵前，牽起她那隻受傷的手看了看，有點驚訝。

“止血很快?”她又看了看艾瓦額頭上磕出來的血口，它也沒有在流血了。

蘇想抬手碰艾瓦的額頭，卻又收了回去。

“或許，這就是我的能力嗎?您說過，它是個人意誌的放大。我想…保護我的朋友們。我是說，我們算是朋友了吧?”她稍微抬頭，看著蘇，小心翼翼地說。

“嗯，我們。”蘇笑了笑，她用“我們”這個詞來表達——她們已經成為了真正的朋友。

“我們”，真是一個美好的詞語啊。艾瓦開心地想。

苦厄火海的源頭已經燃燒殆儘，惡魔的化身也已經被消滅，一切都算是結束了。

她們在大廳中找到埃米莉，她獨自站在大廳中央，有些難過。

埃米莉看到艾瓦她們，更加失落了。

“這場舞會無法舉行了，抱歉，小姐們。”

“為什麼?”艾瓦問。

“這場舞會的另一個主人，她在不久前告訴我，這場舞會無法如期舉行了，因為她要離開這裡，去另一個地方。”

“埃米莉，你想見見凱瑟琳嗎？”蘇突然說。

聽到凱瑟琳的名字，埃米莉失神的雙目重新恢複亮色。

“真的嗎?小姐，您願意帶我去卡奧爾見我妹妹?可是……希恩他不會允許的。他總是很忙。”

“現在，你隻需要聽從你的內心就好。”蘇向埃米莉說，又對艾瓦眨了眨眼。

艾瓦忍住笑意，她還不能熟練地掌握他人情緒的入與出，所以，此刻，她還是能感受到蘇的情緒。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開心，如同玫瑰肆意綻放。

“……那實在是……太好了呢。”埃米莉露出笑容。

“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那位女士，是她給予了我一個舞台，我永遠不會忘記它。”

她開始閉著眼輕輕哼唱，為這未儘的舞會送上一首結尾曲。

“自由的舞台永不落幕，佩戴枷鎖的人啊，請你快快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