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倫是在他們享用晚餐時才發現不見的,眾人最後在他自己的房間裡,找到了癱在躺椅上的他。
尤倫雙眼緊閉,嘴角溢出少許紅到發黑的血液。唇瓣泛著烏色,他整個人都沉浸在濃鬱的酒氣當中,糜爛又閉悶。
但是,會與尤倫一起對飲的貌似隻有尤格斯一位。
於是靈捕們紛紛將懷疑的目光投在了前來察看的尤格斯身上。
尤格斯全然不在意他們的注視,一本正經地吩咐下人將屍體帶到後花園下葬。
漆黑陰暗的後花園目前已經吞噬掉了三架荊棘棺材,尤倫屍體被下放的正是其中一架,臉側照樣放上一朵妖冶的紅玫瑰,與沉重壓抑的環境相比既突兀又詭異。
不僅僅是這樣,在念那些離譜草率的悼詞時,尤格斯和尤桑端著一副傷心的姿態,語調裡卻是掩蓋不住的愉悅。
空中有烏鴉盤旋飛過,留下一地沙啞難聽的鳴叫,竟與這一場麵譜成一曲不著調的古怪音律。
靈捕們並不知道尤桑他們到底清不清楚,後花園裡還留有兩架空的荊棘棺材正等著二位貴族躺入。
儘管在場的人如何心懷鬼胎,尤桑也同樣一概無視,甚至還心情愉悅地哼了一首輕快的歌。
當看到離他最近的謝南常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他頓了頓,挑起眉道:“親愛的客人,您好像對我有什麼意見。”
“我哪敢對您有意見,小少爺真會說笑。”謝南常斂了斂神色,笑道:“對了小少爺,這麼久忘了問,上次朋友給的巧克力你感覺如何?”
問這句話的目的,其實就是想看看尤桑的反應。
他的隊友就站在他的身側,尤其是蔣厲,聞言後微微瞪大了眼睛,卻又好奇尤桑接下來的回答。
尤桑聽完後果然停頓了一下,很輕地眨了眨眼睛,緩緩揚起一個單純的笑容:“感謝您的好意。”
“不過,口腹之欲這類世俗的事物,終究上不了台麵,比不得書本這類的精神食糧。”
他的口吻既天真又無知,好似一個什麼都不懂的貴族少爺,被萬千寵愛所包圍,不知眾多人間疾苦。
但這麼回答真的很招人氣憤。
謝南常皮笑肉不笑道:“小少爺覺悟這麼高,是我不如您。”
見麵前的靈捕吃癟,還不得不誇讚他,尤桑感覺愉快極了。
他知道靈捕基本猜測到了自己的身份,再加上副本接近結尾,他也怠於隱藏,便壓低了音量說:“祝您與您的同伴擁有一個美好的夜晚。”
“很抱歉我不能再奉陪大家了。”尤桑朝他們禮貌頷首,沒事人一樣地走向城堡。
他們都不是什麼蠢人,就連蔣厲再仔細想想也能明白,尤桑就是他們要找的靈徒。但儘管知道了也沒什麼用,他們都拿他沒辦法,因為這裡是尤桑的主場。
謝南常還在回味尤桑的最後一句話,心裡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遲遲不散。
後花園裡頭實在是黑,濃稠的暗色吞噬著每一絲不慎落入的光。
空氣裡隻有下人手捧的蠟燭燃燒的光亮,發出微弱的滋滋聲響,夾雜著細碎的風息,他們之前的談話聲就這樣被揉碎進了風裡。
荊棘密密麻麻地纏繞在一起,在漆黑的背景下,如同張牙舞爪的鬼影,給他們騰出一塊站立的地方。
環境模糊了每個人的感官,除了他們,沒人留意到尤桑的離去。
“茜茜姐,”阿歡輕輕地扯了扯郭茜的袖子,聲音微小到了極點,“既然他是靈徒,那明天他還會按照我們猜想的那樣,被藥死嗎?”
郭茜的眼睛還在瞟向尤桑離去的方向:“會的,這是副本主線。劇情是什麼樣的,他必須得遵照。”
不同於他們的怔愣與擔憂,謝南常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另一處地方。
不管這個副本該如何通過,但破解主線總歸是沒錯的。
但他還有一個疑問,若是真按照郭茜說的那樣,副本是圍繞著身為靈徒的尤桑進行的,那麼在他的死亡過後,還留下一個尤格斯做什麼?為了好看?
都說這靈徒副本之前栽了七批靈捕,哪能這麼簡單?
目前是隻要線索夠多,就能夠將劇情給推理出來,但它的難點到底在哪裡?
還是說尤桑刻意打了個反邏輯,提前預料到了他們的想法,繼而想套路他們?
謝南常微微抿著唇,站在人群邊緣裡觀看麵前這一場荒誕的出演。
在這種高難度副本裡,他一沒道具,二沒武器,隻有一個還算好用的大腦。
一旦劇情走向結尾,靈捕與靈徒間說不定會產生各種爭鬥,那樣他和蔣厲兩人基本毫無勝算。
就這樣想了一段時間,葬禮結束,眾靈捕跟在NPC的身後走出荊棘林,回到城堡。
在踏入城堡明亮的燈光處,謝南常一把拉住一個下人的胳膊,將其拉到自己身邊來。
下人猝不及防被拉住,死氣沉沉地回望他,雙眼無神。
但是,還沒等到謝南常將問題給完整的問出來,下人便隨著其他NPC的身影,一並消失在空氣當中。
他注視著手裡的那一團空氣,麵無表情。
程歲道:“這大概不是NPC和靈捕互動的時間,所以問了也沒什麼用。”
謝南常嗯了一聲,心想現在不行,那就隻有第二天早晨的用餐時間,那時候NPC會出現來服侍客人。
但最好要趁早,以免後麵沒了用餐,沒法再見到NPC。
但隨著大廳光源的消散,仿佛有誰摁下了開關一般,外麵的荊棘如同潮水凶猛地湧了進來,橫衝直撞,掀翻了大廳內的不少東西。
一時間產生不少乒乒乓乓的雜亂聲響,極能影響人在黑暗中的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