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尖叫一聲,猛地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自己,就聽見頭頂傳來尖銳的聲音:“媽的賠錢貨,一大清早叫什麼喪,我和你爸還沒死呢!”
這道聲音梅麗很熟悉,如果放溫柔些,就是自己媽媽年輕時的聲音,可她活了這麼多年,從來不知道自己媽媽的聲音會這麼刺耳。
“我就說把這醜八怪丟了,你非說不同意,還要送她去上學,你看她那樣子,連飛都不會,像是學習的料子嗎?!”
隔壁房間傳來激烈的爭吵,梅麗的心臟狂跳,煽動翅膀就要飛起來,可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她的翅膀提不起一點力氣。
她害怕極了,以爪著地,跌跌撞撞地跑到鏡子前。鏡子裡,出現一隻小鴿子,淡黃的鳥喙,粉紅的爪子,黑溜溜的眼睛,如果不看她身上大片的黑色羽毛,誰見了都要誇一句可愛。
梅麗後退幾步,鏡子裡的小鴿子也跟著後退。
看見這一幕,梅麗仿佛看見世上最可怕的怪物,尖叫的同時,撲騰著翅膀想要飛走。但她的翅膀發育不全,不僅沒有飛起來,反而不小心踢翻了鏡子。
伴隨鏡子落地的碎裂聲響,房間門被粗暴地拉開,身材高大的男人舉著皮帶朝自己抽過來,梅麗驚恐極了,努力撲騰著翅膀,逃無可逃。
皮帶雨點般落下,抽散了她背上的黑羽,鋪天蓋地的劇痛中,梅麗崩潰尖叫,沒頭蒼蠅似的狼狽躲閃。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她不是醜八怪,她應該是鴿族漂亮的小白鴿,怎麼會是一隻長著黑羽的雜種。
黑羽紛飛,露出小鴿子嬌嫩的脊背,她越是不想看,那些黑色的羽毛就越要朝眼前落下,不停地提醒她同一個事實。
她不是白鴿,她是一隻長著黑色羽毛、先天發育不全,兩歲還沒學會飛行的小鴿子。
漸漸的,梅麗失去反抗的力氣,男人打累了,隨手丟掉皮帶:“彆裝死,趕緊給我滾起來上學,花這麼多錢養著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對梅麗來說,隻要能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去哪裡她都願意。
她忙不迭地爬起來,身上竟然意外的不是很痛,她顧不得吃飯,也來不及梳理羽毛,按照記憶的指引,用兩條腿,跌跌撞撞地朝福利院的方向跑。
羽族的雙腳不適合走路,每走多遠就被石子磨破了皮,但她不敢停下來,潛意識告訴她,如果停下來,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等她走到福利院時,腳上已經鮮血淋漓,她站在班級門口,狼狽地喘氣。
講台上,站著一名女老師,額頭尖窄呈正三角形,顴骨高高頂起,嘴唇很薄,是那種一看就很刻薄的長相。
看見梅麗,女老師的眼睛裡閃過嫌惡的神色,無視了她腳上的血跡,冷漠道:“你遲到了。”
梅麗縮緊翅膀,試圖解釋,還沒說出口,就聽見女老師道:“不要給自己找借口,你的天賦已經夠差了,還不肯努力……算了,去角落裡呆著吧,可以聽不懂,但不要出聲影響其他同學。”
很難形容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心裡是什麼樣的感覺,梅麗隻覺得,自己從門口到角落的這段路走的特彆艱難,幼崽們滿是好奇的目光幾乎要把她洞穿,甚至下課時還要忍受其他小朋友的追問。
“醜八怪你今天為什麼遲到呀?”
“你本來就夠醜了,現在連羽毛都沒有了,就像一隻禿毛雞!”
“禿毛雞!禿毛雞!”
鋪天蓋地的嘲諷聲中,梅麗終於忍耐不住,尖叫著和同學們廝打起來,她身上本來就有傷,又不會飛,根本打不過抱成團的幼崽們,全程都在吃虧。
騷亂很快引來福利院的老師,老師沒有聽她解釋,隻是拎著她的翅膀,把她甩到走廊,勒令她用那雙流著鮮血的小腳在走廊罰站,什麼時候家長來了,才能離開。
她一個人在走廊裡站了很久,久到日落西山,腳上的血液凝固成斑駁的粉末,她的母親終於姍姍來遲。
沒有安慰,更沒有擁抱,母親隻是嫌惡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和老師攀談起來。
“……我怕耽誤其他同學才讓她不要打擾彆人的,我哪裡知道現在幼崽的心理素質這麼差,就這麼幾句話,就要死要活的記恨老師……”
“老師你說的是,我從小就看她心理有問題,要不是她爸爸心軟,我都不能讓她來上學……行,你看著罰吧,留口氣就行。”
在這樣的對話聲中,梅麗渾身顫抖,心裡泛起深深的絕望。更可怕的是,她總覺得,這樣惡心的話,好像不久前也從自己的嘴裡說出來過……
克裡多福利院外,人魚青年緩緩睜開眼睛,收起周身幾乎凝成實質的精神力,把目光對向溫眠。
“任務完成,要回去嗎?”
“你先回去吧。”
溫眠從倚靠的牆邊站直身體,雙臂抱胸冷笑出聲:“我還有彆的事情要做。”
見人魚青年露出疑惑的神色,溫眠從空間紐裡取出一隻手提箱,拎在手裡上下掂了兩下,意有所指道:“誰讓我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