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身影向她伸出手,“過來吧。”
熟悉的聲線令她心安了幾分,美夢落了現實,她終於雀躍起來,快步走向他。
近在麵前時,唐小虎擁抱了她,還帶著街頭涼意的皂香撲得滿懷。
他抱得有些緊。她眨了眨眼,在摸索間觸到粗糙布料的質感,那是繃帶,來自唐小虎身上。
她被冷風堵住的鼻子後知後覺嗅到鐵鏽味,聯想到一種可能,“你受傷了?”
他滿不在乎地“唔”一聲,“小傷,沒關係。”便輕車熟路去找她的嘴唇。
她紅著臉,還惦記他的傷勢,不吃這套。於是掙紮地去摸電燈開關。
哢噠。
落地燈暖色的光源點起,照亮了兩個人。
唐小虎一見她就沒忍住笑了:她出來匆忙,隻在棉睡裙外麵罩了一件寬大的外套,裙擺下雙腿光裸著,腳上趿著帆布鞋。
她被突如其來的光刺得眯眼,表情又緊張又困惑。
這哪像是來調情的,像是來偷情的。
“笑什麼?”
“沒什麼,”他微笑著說,“隻是見到你就特彆高興。”
她扁了扁嘴,決定不理這個油嘴滑舌的家夥,她更擔心那鐵鏽味的來源。
照身前看了一眼,確實是綁著繃帶沒錯,但乾乾淨淨的不像有傷;轉過去一看,她低叫了一聲:唐小虎寬闊的背上敷著好長一段紗布,已經有深紅的血跡浸透出來。
她立即眼圈就紅了,似被那血跡刺得。
“你管這叫小傷?”她隨即想起什麼,更加難受,“所以,你這麼久才回來,是因為這個嗎?”
唐小虎偏頭注意著她的表情,見勢輕出了口氣,又不說話,算是默認。
兩廂沉默。她彆過臉,對著牆壁緩了緩失控的情緒,平穩一些後說:“紗布臟了,我去叫人幫你換。”
“你都在這了,還用他們乾嘛。”他說。
她在唐小虎的指示下找到了醫療箱,安頓他在沙發坐好,站在他身後時,又開始發怵。
紗布下麵的情況比她想象中還要慘烈一些。這段傷從左肩胛開始豎著向下,直至腰際,密密麻麻不知縫了多少針,半乾涸的汙血和組織液使其更加猙獰可怖。
感覺到她又凝在原地了,唐小虎淡淡發笑:“就是看著嚇人,也不算什麼。”
她不吭聲。
“你看旁邊那道疤,當初我挨那一刀的時候,差點就癱了。跟它比起來,這次算是撿著。”
他說的那一道疤痕更長,斜飛過脊梁骨,幾乎橫跨了整個背部。如果砍得夠重,他的確無法再這般挺拔地站起來。
“……怎麼弄的?”她喃喃地問。
唐小虎如實答:“有人惹事,替強哥平了個場子。”
“都是?”
“都是。”
雲淡風輕,十二個字,組成了他這兩道傷口的長度。
她又不吭聲了,窸窸窣窣地包紮。
唐小虎料想到她肯定在靜靜哭鼻子,搖頭,自顧自笑,打算等會再哄她。
但傷口重新處理完了,她收回手,卻還是沒動靜,也不挪地方。
他有些納悶,回過頭,就望見她流著淚的寧靜的臉。
她真的哭了,這不令人意外,這麼可怕的傷,她一定憋不牢。
可是一雙盛著眼淚的眼睛,怎麼會飽含如此多複雜的感情:傷心,擔憂,恐慌……悲憫。
唐小虎曾在香港天主教堂看見一座流著淚的聖母像,聖母的心臟被七把劍刺穿,隱忍著悲傷的眼睛與他對視,哀慟又華麗。
他不信這些,隻是在護送陳書婷的時候無聊一瞥,閒閒讀過這座特殊神像的介紹銘牌。
聖母落淚,代表的是她懷著慈悲之心,正在注視著世人所遭受的一切苦難。
唐小虎沒成想會從一個姑娘的眼裡,看見對自己的悲憫。她站在他身後,逆著唯一的燈光,流淚望向自己。在那樣一雙眼睛裡,所有的罪惡都將被一覽無遺。
可神的哀慟,是因為愛著世人。
她呢?
小蝴蝶愛上他了。他怦然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