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去碰唐小虎受傷的後背,雙手隻能淺淺撐著胸前,暫作依靠。
但這不是依靠,凶獸倦怠地向她展示傷口,博得她的同情後又提出更多要求,她作為懂事的食物,要摒棄膽戰和羞怯,將自己雙手奉上。
她躲避,他阻斷退路;她輾轉,他索取無儘;
她花葉瑟縮,他傾身折枝;她行將顛沛,他是唯一的岸。
被迫至絕路時,她再無法逃脫,隻能仰起細長的脖子,將咽喉露給眼前的獸。那獸十分受用,放開垂首覓得的青澀果實,轉而去叼她頸間跳動的脈搏。
陰翳似乎被吹散了,他隱約看見眼前月色落下的白光,那是瞬間也是漫長,是饕足也是虛無。
他摟住他顫抖的姑娘,側臉繃到幾乎猙獰。
承認吧,唐小虎,你貪得無厭,得到她的靈魂,也要她的血肉。
煙暖雨收時,弦月皎潔。她累極了,渾身失骨一樣發軟,卻還要強打起精神來去給他擦洗乾淨。
唐小虎攔著她,皺了眉,“我不用你這麼伺候,快去睡吧。”
“你出汗了,流進傷口會發炎的。”
“那我自己也能弄,”他說,“老子背上挨了一刀,又不是斷手斷腳。”
她氣結,卻搬出之前的話堵他,“你剛才還說什麼都讓我來,彆叫你費力氣呢。”說話時嗓音也是微微發沙,像嬌嗔多於任性。
唐小虎一愣,沒想到逼人就範的話兜轉一圈,落回到自己頭上。又突然發覺,這個軟綿綿最好拿捏的女孩子,居然敢對他發小脾氣了。
這一瞬間的失神就讓她脫了身,一溜煙跑進衛生間,回來已經擰了熱毛巾,繞在背後,一點一點地把他情熱的汗跡擦乾淨。
擦拭到大腿時,唐小虎低頭看著她。她披散的長發從兩邊垂下,睡裙吊帶鬆落掉一旁,露出瘦嶙嶙的肩膀,蝴蝶骨明顯地凸起,像要振翅飛走,又輕輕棲在他手裡。
察覺到脊背被觸摸,她抖了一下,抬頭望過去,瓷白的臉上潮紅未散,眼睛腫得有點厲害,是因為剛才又被他折磨得哭了一場導致的。
她不明所以,“怎麼了?”
唐小虎嘴唇張合,想說些什麼又無從說起,最後搖搖頭,“沒什麼。”
擦完身體,她又鑽進浴室,快速地洗了澡。
熱水兜頭衝下來,疲憊被無限地放大,困意反而沒了。她出來的時候,唐小虎背對著門坐在臥室床邊上,指間挾著煙。
他煙癮大,吸煙的時候,總喜歡用舌頭攪弄口腔裡的煙霧,像在繾綣纏綿地接吻。
她看著,忽然有些嫉妒香煙,能長久霸占他唇邊的位置。
“能教我抽煙嗎?”意識到這種情愫時,她已經出聲詢問。
她實在沒力氣了,又不願意冒著煙灰落在床上的風險,於是跪坐在地毯上,伏到他膝旁,生澀地模仿吞雲吐霧的姿態。
好的不學學壞的。唐小虎看著她忍不住嗆咳的狼狽樣子,暗自腹誹。轉而又想到,她在他這樣的人身邊,又能學到什麼好東西?
他自己本身就不是個好東西。
已經離開舊廠街很多年了,但長不過在那裡生活的日子。心中的自卑如同陰暗角落裡的一灘爛泥,瘋狂催生出蓬亂雜草,總會在他試圖觸碰陽光的時候,用芒刺狠狠戳醒他。
“虎哥。”她忽然出聲,夾著香煙,眉目舒展地對他笑,“我好像學會了。”
那束芒刺霎時隱藏得無影無蹤,但他醒了。他走向一個溫柔的沼澤,一步一步,眼睜睜看著自己陷落進去,而這何嘗不是一種清醒。
此時天邊初現青蒙。
他說:“小蝴蝶,你跟著我吧。”
她沒想到話頭會轉向這麼一句,笑意一滯。他看在眼裡,心臟猛地被絞緊。
唐小虎控製自己凝視著她的雙眼,儘力把情緒放淡:“我沒打算娶老婆,給不了你正經的名分。但隻要你虎哥還風光一天,就不會再讓你吃苦。”
語氣很平,拳骨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捏到青白,像在抗拒可能得到的事與願違的答案。
她有些發愣。
她不知道唐小虎心裡在想什麼,隻是忽然感覺他有點傻氣。他想要她,哪裡需要任何前提。他本身就是一切前提。
唐小虎看見他的小蝴蝶又軟軟地笑起來,仰頭望著他,彎彎的雙眼誠摯清亮,像盛著碎落的星子。
她說:“虎哥,我一輩子都跟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