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叔就是用來乾這個的。”黃瑤漠然地模仿著多年前那個深夜,唐小龍說話的語調,“就像我爸爸陳金默一樣。我早就知道了。”
所以她才說:不要留戀。
也許是因為愧疚,從小虎叔就對她更好一些,在複仇的每一步棋局中,她也曾動過惻隱之心。但同樣的,黃瑤也永遠忘不了唐小龍說那句話的模樣。
她的爸爸,被他們當做一個輕易放棄的卒子。
那就讓你也嘗嘗至親雙手沾了鮮血,一步步走向淪亡的滋味吧——在唐小虎問她要爸爸舊居的鑰匙時,黃瑤憤怒地想。
“讓他去死。”黃瑤這樣說。
一箭誅心。
她終於徹底站立不穩,撐著牆壁,慢慢跌坐在積滿灰塵的地板上。
十多年來陳舊的土灰因過呼吸被卷進肺裡,帶來磨礪般粗糙強烈的痛。她靠著牆,感到頭暈目眩,手腳發軟,幾乎拿不住手機。
“瑤瑤,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麼,我也不知道你想做什麼……我是不合格的朋友。”她耳畔嗡鳴,吃力地請求,“但是求你告訴我,他在哪,好嗎?我不會阻止你,如果他有罪,就讓他受罰吧,我隻想和他在一起。”
他要去死,那就死在一起。
黃瑤凝視著眼前一杯將近冷卻的咖啡,“你這瘋子。”
他們不會在一起的。黃瑤冷靜地想著。所有人,包括自己,都應該一起下地獄。而小蝴蝶是個好姑娘,會被帶上天堂。
天地之分,雲泥之彆,他們死也不會在一起。
有罪的人不配。
黃瑤將她凝視了許久的咖啡端起來,啜飲一口,苦澀在味蕾上打了一個無可救藥的死結。
其實她應該瞞著對方,罵醒她,告訴她這是唐小虎自己選的路,你不該為了愛情犯傻。
可是這已經不僅僅是愛情了,他們綁在一起,於是虎叔的命亦是小蝴蝶的命。
疼愛她的書婷媽媽已經死了,黃瑤磨滅掉最後一絲罪惡感,可以對所有人高舉起複仇的鐮刀,卻無權決定小蝴蝶的命運。
在仇恨的羅網中,唯獨她是自由的。
她尊重她的自由。
“如果你是這麼想的,那就去吧。”黃瑤笑了,說,“畢竟——對不起,我也是不合格的朋友。”
窗外灰蒙蒙的,天陰沉著要黑下去。黃瑤握著手機,靜了半晌,撥通另一個人的號碼。
另一邊,得到了老默舊居的地址,她爬起身,打算去那裡找唐小虎。臨出門前,目光掃到牆角一個亂糟糟的工具箱。
他們都迷茫著,而前路未知。
心臟猛烈地撞擊著胸口,她從箱子裡揀起一把氣釘槍,塞進了包裡。
……
唐小虎沒成想能在舊居裡見到啟蘭和曉晨。
好容易製服宛若驚弓之鳥的兩個人,他解釋清楚高啟強所做這一切的用意,又是一陣躁動,殺手在門口挾住了一個闖入者。
他舉著手電筒,由下自上地照過去,白色裙擺上滿是狼狽的灰跡,利刃所向的咽喉上方,正是他心念的那張臉。
唐小虎心下一驚,厲聲命殺手放下刀,轉而把她扯進門裡,用更嚴厲的聲線嗬斥:“你怎麼找到這來了?你來乾什麼!”
她看一看周圍的人,兩個陌生人都是利落打扮,手持尖刀,就猜到七八分。是以按捺下恐懼,綿軟但是平靜地對他說:“來找你。”
他語氣生硬,毫不留情地罵她:“你當婊子沒夠,是嗎?”
“如果這些話是真心的,”她忍著直衝腦門的酸意,輕聲說,“那我就是來歸還你家的鑰匙。”
她什麼都明白,所以什麼都不怕。
唐小虎閉了閉眼,隻覺頭痛欲裂。
事已至此,他也不再繞彎子,直截了當地說:“我說了,我們已經分開了,從此以後各不相乾,我要做什麼也與你沒有關係。”
“……可是你也說,在死之前,我們都在一起。”她就快要哭了。她想,誓言怎麼可以不作數呢?
“那你還想要乾什麼?”
而唐小虎驟然怒意上湧,因為她不計後果的天真。
他沒過腦子地口不擇言:“為了離開你,我現在就得去死,死在你麵前!你是想要這個結果嗎!”
此言一出,她半張著嘴,慢慢抽了一口冷氣,整張臉頓時變得慘無人色。
唐小虎也不由後退了一步。
他本來不是這個意思。
可是,哪怕是想讓她離開,哪怕是為了她好,這句話也太重太難聽了。唐小虎明白過來,不由有些懊悔,但還是硬板著臉沒說話。
高啟蘭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皺起眉,“小虎,你太過分了,給人家道歉。”
他隻是偏過頭去。
突然間,“嗖”一聲風響。
所有人看向聲源。隻見守在門外的男殺手脖子上貫穿著一支短箭,鮮血噴湧,他重重地倒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