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逖雅沒有回答。

“…真的……完全沒有留戀的東西了嗎？”

海德逖雅，轉過了身，笑了起來。

“是…有的哦。”

這是釋迦第一次看到她的樣貌——那是，何等動人心弦的美麗，不似美神的傲然華麗，也不似女武神的英氣豪爽。她站在那裡，就隻是站在那裡，對著他笑。風吹起她的頭發，揚起了她的白裙。隻是這樣簡簡單單的，就帶走了不羈佛祖的那慈悲天下的心。

她的所有留戀，都在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上。

“我並不是愚鈍之人，釋迦大人，”海德逖雅笑道，“就算失去了記憶，從您的表現也可以推斷出原因。”

以前自己除了讀書外的樂趣，便是下至人間，隱藏自己的存在，如閱讀書籍一般觀察著形形色色的人類。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她看到了王朝的更迭，看到了時代的變遷；看到了百姓的疾苦，看到了帝王的奢靡；看到了人類麵對死亡與利益的恐懼與醜陋，也看到了他們團結一心的蓬勃與希望。

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海德逖雅閱讀著名為「人類」的書籍，並且樂此不疲。

但是有一天她突然開始思考，如果自己也能參與進來會是怎樣呢？

她是否也能做些什麼，讓自己這漫長且空虛的生命充盈起來呢？

想法一旦滋生，就不受控製起來。

“記憶可以被抹去，但我內心的渴望是何等的深刻……雖然喪失了一切人間界相關的回憶，也一度感到痛苦和彷徨，但是因為有釋迦大人…因為有您的出現，才讓我意識到……”

“我真的，這麼做了，並且成功了。”

她參與了某人的人生，或許還因此改變了某人的未來。作為一個千萬年來的閱讀者，終於成功改變了名為「命運」這本書的古板走向。

這是何等的幸事。

“我不後悔……”海德逖雅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嘴角的笑容輕輕的，“我的人生不再虛無，雖然已經忘記了，不過拜您所賜，讓我知道了此生已經沒有了任何遺憾…所以…”她看向釋迦，在從側麵傾灑而下的陽光照耀下，海德逖雅的身影逐漸變得透明且稀薄。

“真的，非常感謝您，釋迦大人。”

她看到釋迦站在岸邊，海藍的眼瞳深邃，看不見底。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能夠看見他……看來自己的運氣果然也不是非常糟糕。

感受著身體逐漸傳來的異變，海德逖雅反而開始感到愉快。

這樣的死亡……並不賴啊～

然而，對方粗暴入水的動作猛然打亂了泉潭中本來的寧靜，水麵掀起巨大波紋，蕩碎了兩人的倒影。

海德逖雅瞪大眼睛，看著突然淌水過來抓住自己手腕的佛祖。對方與自己皮膚相觸的地方正在冒出血絲。那不是因為她的「加護」，而是神罰降下時覆滿了全身的「詛咒」。

“您在做什……！”

“啊抱歉抱歉，怎麼說呢，逖雅醬能說這麼多話我是很高興，不過啊……”

手掌依舊在迸裂鮮血，但是釋迦仿佛渾不在意，反而再度抓緊了海德逖雅的手腕，以一副絕對不會退讓的強硬姿態，笑容囂張不羈。

“實在太長了啊，所以中途開始就沒在聽了～”

釋迦將海德逖雅向自己的方向一拉，失去重心的海德逖雅便直直跌進了他的懷抱，而與她臉頰相觸的釋迦的胸口也開始迸濺鮮血。

“快點放開我！”

“哦哦怎麼了？沉靜之女神竟然慌成這樣，要是因為我就麻吉太開心了吧～”嘴上說著不著調的話語，釋迦手中的六道棍開始展露金光。

“果然這樣才是第一棒的，把逖雅醬抱在懷裡這種事，可是從很久以前就想做了！哈哈哈哈！暢快！這就是青春期煩惱被解決了一樣的感覺吧！”

佛祖的金色光圈驟然在兩人身後展開，海德逖雅掙紮著想要掙脫釋迦，但是對方放在她腰上的手力氣絲毫不減。她能夠感到詛咒的力量即將達到最高潮，即使是釋迦也不可能完好無損。

“釋迦，你身為佛祖……”

“所以嘞？”這是第一次海德逖雅沒有叫他敬稱，也是第一次釋迦不想聽海德逖雅的說教，他舉著六道棍，張狂地笑起來，“身為佛陀就不能有重視的家夥了嗎？彆想用什麼身份來禁錮老子。我可是最強的青春期，如果要將吾愛從身邊奪走，即使是眾神之怒也澆滅，不，也摧毀給你看！”

佛祖的金光與詛咒的血色劇烈交鋒，周圍潭水呈漩渦狀向四周飛濺。天空湧起風雲，森林中席卷起狂風——

在各種聲音的嘈雜交錯中，海德逖雅看到攬住自己的佛陀突然低頭看向了她，眼裡有著少年即將惡作劇般的頑劣神色，當她意識到他要乾什麼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額頭相觸間，佛祖帶笑的聲音響在海德逖雅耳邊：

“一蓮，托生～”

下一秒，他闔上眼，垂首親吻了她的嘴唇。